看着工厂内每个人都拎着自己的礼物，高高兴兴的样子，再看我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深深地呼吸一下，心里默默地劝自己一定要佛系好心态。

    别人上班赚钱，我上班主打一个陪玩。

    打发走发哥，我回到办公室，正好四个司机都在。

    其中一个年轻司机刚关上窗子，窗子外就是刚分的礼盒，可能是怕屋子里太热，冻汤圆化了，这四个人把东西全都放在外面去了。

    看我进来，其中一个中年男人越过三人，来到我身边，露出憨厚的笑容，递上一支烟。

    “不是啥好烟，邢，来一只？”

    “谢谢，戒烟了。”

    “好，戒得好，我也想戒掉。”中年人略略尴尬，笑着收回去，塞进烟盒。

    “邢，问你个事，发哥说最近有大合同要签，是真的吗？”

    这人直奔主题。

    我一愣，抬眼看着中年人，表示不解，我这一愣的表情，却被他误会成，他一个大车司机，是怎么知道的签大合同的事情？

    其实他不知道的是，我他喵的也不清楚，我才来几天，你都来几年了？

    中年男人看着我的表情，随后得意地环视剩下三个司机。

    “我是大车A票，距离自动降证还有几年，想趁着这时间多赚点钱，如果这企业还是跟以前一样，一个月开三四千，吃不饱饿不死，那……那我就跟亲戚跑大车去，家里有高中生，补课费好贵好贵，我老婆也不上班，最近压力太大了。”

    老婆不上班？这不就是我以前的行为吗？难道你老婆炒股？

    等等。

    A票有年限？

    我要不要去考一个？

    听说开大车的朋友都有一张地图在心里，我如果开几年，会不会有一张属于我的地图？

    想到这里，我嘴角轻轻翘起。

    工人朴实的背后，是实实在在的生活，眼前这个男人需要养家活口。

    我看着他诚恳的眼神，估计这老小子把我当成李瞳，他们心中李总的圈内人士，这是来确认消息的意思。

    “邢啊，你别误会，我结婚晚孩子小，确实压力大，我宁可天天加班，也不希望每天这样呆着啊。”

    老哥看着我惊讶的表情，他完全误会其中的焦点，自顾自地解释为什么要孩子晚，这人要说了开头，就不差结尾。

    听着听着，我来了兴趣，好想问，没生孩子那些年，你跟你媳妇天天干啥了？

    看综艺，旅游？还是……作诗？

    他自顾自地说，我脑子开始旋转。

    这些年，少子化的东北逐渐有了南方的多劳多得思维，以前的那些懒人想法，随着社会经济整体提升，人与人互相比较，逐渐变成反面，甚至被人唾弃。

    当然！在办公桌后面，喝茶看报纸还开工资的那些人除外。

    现在这社会，比的是房子，车子，票子，还有孩子！而孩子比的是老子的车子，票子。

    偏偏，我什么都没有，唯一的房子，每年的物业费我都快拿不出来了。

    “你不知道，邢，以前咱们单位司机这块，是八个人的活，现在走的走，跑的跑，就剩我们四人了，尤其是最近这一年多，基本没什么活，你知道吗？以前这个院子里，最多的时候，两三千人！”

    两三千？那大锅饭一定特别好吃吧。

    我脑子里全是马姐浑身颤颤巍巍打饭的样子。

    我看着四个人都凑过来，脸上露出热切的表情，一时有点不知所措，但是他们哪里知道，我也是干一个月就要走的人。

    我也想打听打听，到底给我开多少钱，虽然不抱什么希望。

    我看着大家，自己也一头雾水，但还是皱着眉，清清嗓子，对着面前四个人反客为主地说。

    “你们都知道什么了？”

    我这一反问，他们反而觉得我故意考验他们，年轻的立刻表现起来。

    “邢哥，前几天来的人，不是来考察我们单位的吗，听说啊……我是听说的！南方那边要来投资建大厂。”

    “对，邢，李总那边都说什么了。”

    “邢哥，你跟我们说说，我这马上就要结婚了，想贷款买个房，想多赚点。”

    “邢哥，别听他瞎掰活，他连对象都没有。”

    “滚！有房子了自然有对象……”

    “不对，应该先有对象再有房，真爱都是……！”

    “你俩消停的，听人家李总怎么说。”中年司机皱着眉，看着眼前俩小年轻。

    铃铃铃！

    熟悉的救命铃声，这老哥的嘴开光了，说李总，李总就来电话。

    “喂！”熟悉的甜腻声音传来，我心里一下放松。

    我周围的四个人纷纷支起耳朵听着，其实他们没必要这样，我这手机音量相当于免提。

    “下午你和孟主任去一趟工商，你现在去孟主任那边把变更申请资料，授权书核对一下，看看变更经营范围……喂？在听吗？”

    我看着眼前四个心急人，一时忘记回答李瞳的问题。

    “喂？”

    “在！”

    “重复一遍！”

    “去孟主任那边，看看资料是否准备全，变更……”

    “变更……范围！”李瞳听出我心不在焉，最后范围俩字用了重音。

    这人有毛病是不是？让一个司机去看什么范围，上次让我去银行……，对了！上次遇到了关春蕾，这次会遇到谁？想到这里，我脸上马上换了一副表情。

    精神头一下子来了。

    “好。”我用力地回答，表示明白。

    嘟！

    李瞳挂断电话，我无奈地对着大家挥挥手，意思是我要走了。

    “变更范围是啥意思？”中年司机挠着头。

    “变更范围！就是扩大生产范围，果然……果然是要签大合同了。”年轻的司机反应最快，嘴里马上念叨着。

    “邢，回来不忙接着给我们讲啊。”

    ……

    我自然不会去孟主任面前耍大刀，人家都准备好的，我非得装17-4，那就是没事找事嘛，做人可以没原则，但绝对不能白痴啊。

    走，去食堂排队去

    中午饭毫无疑问，我还是吃多了，今天是令人窒息的红烧肉土豆。

    太好吃了，尤其是新腌的芥菜丝小咸菜，冰凉清爽，咸香下饭。

    看着我餐盘里那一堆红烧肉，发哥坚持以后要在我后面打饭。

    下午事情很顺利，拉着孟主任来到办事地点，我拎着文件包在旁边陪着孟主任，不得不说，现在90后逐渐成为主力的东北，经商环境越来越好，按章办事，材料准备充分，很快就完事。

    “吉翔，三天后过来取证。”柜台里的小姐姐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们。

    “哦，好的。”

    从这些小姐姐的鼻孔里我看出一个学问，她们这种人，绝对是要找比自己还要好的那些男人，说实话，比她们工作还要好的，长春真的不多了，可能会变成人家挑她们。

    什么乱七八糟的，老邢，你这人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不想成为失败者，首先去掉失败者的心理状态！

    干了这碗鸡汤。

    找机会回去跟小姐姐要电话，没想到人家还是那句话，三天后。

    当然人家也看我面子，多送了我一句，节假日顺延。

    谁能等到三天后？

    这个老……

    回去的路上，已经调整好心态的我，跟孟主任开始拉家常，第二次聊天，我们已经很熟悉了。

    孟兰君孟主任是辽宁大连人，大学在吉林大学，毕业后在一家销售公司工作，认识了丈夫，结婚生子，十年前，来到这个公司，经历一穷二白到飞速发展，再到现在……。

    现在公司人事归她管，财务也顺带，后勤一部分，究其原因，就是去年的离职潮。

    我心想，你这不少赚吧，管这么多事。

    孟主任倒也没掖着藏着，她说私企就这样，一波一浪的，她说自己熬到退休，就去南方，那边热一些，长春太冷了。

    聊到宜居的南方，我立刻来了精神，我俩越聊越顺，一晃就回到了单位。

    ……

    晚上，我在单位吃完食堂伙食饭，看着工人一批批的回家，帮着夜班厂长分汤圆，之后看着夜班工人一批批的上岗，等到7点，李瞳和一群高管才下楼，他们各自抱着一大堆资料，我接过李瞳手里的资料纸张，从后备厢拿出装汤圆的包装袋，趁着李瞳跟他们说话的功夫，我梳理纸张资料，码整齐后，装进纸袋，大家在门口说了一会，大家鸟兽散，各自开车回家，李瞳坐上副驾驶，我轻踩油门奔着她家而去。

    东北冬天的夜晚，除了风声，就剩下我副驾驶李瞳的小呼噜声。

    把手机调成静音模式，再把副驾驶座椅调整一下，让她几乎躺平，又把温度调到25度，其间李瞳扭了扭身子，裹了裹身上的大衣，看着她的样子，我连忙把后排座的羽绒服盖在她身上。

    就这样，一个红灯一堵车，最后来到了西中华路加油站。

    到了这里，我有点蒙，不知道应该停到她家地下车库，还是在加油站等她下车，看着还在酣睡的李瞳，我心里也开始犯愁。

    就在这时，李瞳醒了，她揉着眼睛看看时间，告诉我，明早7点来接她，说完，就拎着资料跨过马路回家去了。

    按她的意思？我还需要开自己加油的车，明早7点来接她。

    真是绝了，资本家都直呼内行。

    索性开车回去，享受一下豪车的感觉，反正就一个月的活，干完了就撤退。

    后勤那个司机大哥都说了，他开三四千，我就权当我能开3500好了。

    忽然觉得我应该在朋友圈晒一张开豪车的照片，握着方向盘，标题是手有点粗糙。

    算了，别给自己加戏了。

    除了我自己，人人都知道老邢最近比较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