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单位，李瞳都在看文件图纸，再未跟我说一句话。

    而我一路都琢磨怎么能在沈阳跟关春蕾见一面，根本没心思管堵车的烦恼。

    不知不觉地来到单位门口。

    发哥这个老鸡贼，远远地看见这个车开过来，早早的把拦车杆抬起，站在门口，用非常接近伪军的姿势，撅个屁股，挺个肚子，缩个大脖子……。

    给我跟李瞳敬了个礼。

    我翻着白眼检阅完毕。

    李瞳下车后，一句话也没说，提着自己的黑色包，拿着图纸就上楼去了，我心里学着发哥的样子，目送领导离开，把车停好熄火，走到车库，从角落的铁盒子里拿出一把钥匙，按下去。

    滴滴！

    大洋彼岸合资车的声音在车库内响起。

    家族标志性前脸，大气的外观，有特色的侧开门，打开驾驶门，坐上驾驶位，把钥匙插入钥匙孔打火，发动机在打着火的一瞬间，怠速飙升到2500转，但很快就降下来，听声音，估计有日子没开了。

    找到油箱表，发现只剩下三分之一。

    一般来说，三分之一这点油，很不耐烧的，我又得去加油。

    坐在驾驶位回头看这车，空间确实很大，仔细一看才发现，中排座位都是按摩椅，后排也改成舒适型座椅，打开音乐，发现音响也改了，随便播一首歌，那音质真叫一个好，但里面的音乐真的很俗，都是一些短视频快消品，很符合我老邢的审美。

    我心里猜测，应该是我那个酒鬼老板改的，男人在某一段时间，会做的事情大概都相同。

    摇摇头，我撇着嘴心里想，如果我有这些钱，我一定改那个SUV啊，可以带着关春蕾全地形去旅游。

    嗨！我这是什么心态？人家老爹那么有钱，别说改一个七座商务车，改个大客车都是平常事。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什么来着？

    强力压制自己屌丝心态，打开车库大门，把车挪出去，阳光这么一晃，才发现车里车外确实很脏。

    是有一阵子没刷过了。

    叮！

    手机聊天软件里，一只张牙舞爪小熊图标上有一个+1的红色标记。

    点开。

    是一段3秒的留言。

    “你上来，拿加油卡，行车证。”李瞳的声音从里面播放出来，甜腻里带着冷冰冰，但背景音很嘈杂。

    “好”我回了一个字，并未语音留言。

    走进办公楼，坐上电梯。

    四楼出了电梯，经过会议室，看到马姐在里面打扫卫生，她低头摆弄着会议桌上的纸张，并未发现我经过。

    本来还有点兴致跟她说说话，但看她整理纸张专注的样子，也没好打扰。

    来到李瞳的办公室门口，发现里面全是人，把李瞳围在其中。

    每个人都严肃的看着李瞳，李瞳外套都没脱，坐在办公桌后，我发现气氛有点不对。

    屋子里安静极了。

    我不好打断，就站在后面静静地等。

    终于有一个年轻的男人忍不住，指着桌子上一张印着密密麻麻文字的A4纸，打破沉默。

    “李总，我们今天要跟他们谈的事情，有一部分已经在邮件里很明确地说明过，还有！尹田华来的时候，也做过沟通备忘的，他们现在又提出这个事情，是不是故意在为难我们。”

    “李瞳，这件事绝对不能让步，他们现在提高加工精度，但加工费的钱一分不想加，这不是便宜都让他们占了吗？”

    “对，精度一旦上去，咱们的废品率就要直线上升，还有，这个车后桥的铸造零件，用得上这么高的精度吗？这不是鸡蛋里挑骨头吗？”

    “不行，李总，咱们不能答应他们，今天海市的人来了，我们要好好跟他们说一下，这样出尔反尔，实在不是一个大公司应该有的作风。”

    “对！这些人今天来了，咱们就要好好的跟他们说道说道。”

    本来沉默的人们，一下子七嘴八舌开始宣泄自己心里的不满，屋子里很快充斥各种议论声音。

    李瞳看着眼前的文件，眉头紧紧地皱着。

    “妈的，欺人太甚，出尔反尔……啊，对不起。”一个五十几岁粗汉子，实在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旁边一个年纪跟他相仿的女人，立刻用胳膊肘怼了他一下，粗汉子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粗汉子这么一骂，又被人一怼，人们转头看向粗汉子，也发现我进来。

    李瞳看见我进来，对我招招手，让我走到办公桌前。

    从办公桌下面的抽屉里，拿出几本证件，又从桌子最深处，掏出来一个加油卡，我一看就知道这是那些没交接的司机工作物品，还没等她摞在一起，马上走上前替她整理一下，拿在手里。

    我这转身就要走。

    “等等。”

    李瞳说完，转身弯腰把她的黑色包包拿起来，从里面拿出一个巧克力花纹白色皮夹子，拉开拉链，拿出一摞钱，递给我。

    看我没接，又用大眼睛瞪了我一下。

    玩呢！当这么多人面给我钱！

    我不要面子吗？

    我本来打算在人少的时候，给她一张纸条，上面有我这些天的花费记录，可惜一直没空写这个纸条，等我写了这个报销单，那时候你再给我钱，咱们谁也不占谁便宜啊！

    现在你直接给我，少了也就那么回事，这要多了？哈哈！我老邢也不是爱占便宜的人啊。

    迅速接过她手里这一摞钱，掐在手里的时候我实在没忍住，还是暗中使劲的按了一下厚度。

    三千三？三千四？

    有点多啊！

    完了，老邢，手感退步了。

    多的就算你爹今早拿我做科学实验的补偿？

    我现在还他喵辣呢。

    我不会明早……

    水呢？

    怎么口渴了？

    “我一会把接机信息发给你，加油卡密码是我生日，拿钱买一些水，上车之前给他们。先把人送到酒店，之后再把他们接到单位。”李瞳冷淡地说。

    感觉她今天一早上吃面条的时候还好，我俩还有说有笑的，在路上不知道怎么的，态度就变了。

    是不是我鼓励她爹的事情，让她生气了？

    女人啊！算了，我也懒得去管这事情，我一会还要去沈阳呢，那才是我要考虑的事情。

    “哦，好。”敷衍地回答，微笑地跟屋子里的人点头，我就要走。

    “重复一遍。”李瞳习惯的说出口，她脸上稍微变了变，也意识到这句话有点多余。

    我背对着李瞳，停在原地。

    这还让不让人走了？

    本来还议论纷纷的各位高管，听到李瞳对我这么说，一下子都不说话，眼睛都看着我们俩。

    我手里掐着钱，也没想到这虎娘们当这么多人面要我再来一次，先是一愣，马上转身，再环看了一下四周的高管，眼睛转了一圈，为了李瞳的面子……。

    不……！看在钱面子上，我给你重复一遍。

    “……等你消息，加油卡是你密码，买水，把人送去酒店，之后等他们放好行李，就拉他们回单位。”

    整个办公室里，回荡着我的声音。

    之后一片寂静。

    好一会。

    “邢哥，加油卡密码是李总生日。”一个年轻人在我身后提醒。

    用你嘚瑟了？用你提醒了？现在显出你来了，刚才干啥呢？

    “生日是你的加油卡！”我重复一次。

    “噗嗤！快去吧，注意看手机。”李瞳本来冷淡的脸上，听到我的话，突然笑起来，这一笑，她又恢复那个美丽的模样，漂亮的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浮起两朵红云。

    她这一笑，整个办公室里的人都跟着笑起来，李瞳挥了挥手，让我赶紧走。

    谢谢你赶我走啊，这屋子我一刻都不想停留。

    李瞳这虎娘们早晚把我人设弄崩了。

    我刚出办公室门，就看见马姐，好险没把她撞到，不过没撞到马姐身上，也是我的损失。

    “马……姐，中午吃啥？”

    “嘘！”马姐愁容满面的拿根手指按住自己嘴唇。

    “嗯？”我疑惑地看着马姐。

    “你就别惦记吃了，赶紧走吧！啊！！！小邢，加油卡密码是李总生日，记住了？你可长点心吧！”马姐看着我，用一副烂泥扶不上墙的表情把话说出来。

    生日加油卡到底是什么？

    崩溃了。

    合着你马姐刚才在外面都听到了……？完犊子了，十分钟后，发哥就会知道，发哥知道，全厂都会知道。

    算了，干一个月就走的事情，脸皮要厚一点，老邢！

    “走了，马姐。”

    坐上电梯，环看一眼，发现里面有个摄像头，我立刻把伸到内怀兜里的手拿出来。

    回想刚才肌肉记忆。

    三千五？

    叮！

    急急忙忙走出电梯，去后勤办公室拿来几张A4纸，转身就走，刚推开办公楼大门的门帘，就发现一个年轻男人站在大楼门口，跟我年龄相仿，一副书生气质，戴一个眼镜，一身工厂制服，袖子有点磨损，上衣口袋别着一根铅笔，他看见我出来，立刻走过来。

    “邢哥？”

    “你好，你是？”

    “我是章华之，技术部的，李总让我跟你一起去机场接人。”

    “好，我们一会先去刷车，之后买水，再去机场，走，上车，出发！”

    ……

    开了三公里，终于在快进城的地方找到一个刷车场，车都快刷完，李瞳也没告诉我飞机班次，我怕是自己手机的问题，期间反复拿手机看消息，断网，联网几次，最后实在忍不住，给她发去消息询问。

    打开APP，在置顶的小丸子头像下，我点开一只张牙舞爪卡通熊。

    用26键输入法拼出来。

    “领导，飞机班次？”

    叮！

    “940127”

    94年？今年23年，29岁……！我就说你29岁，还总跟我解释自己28岁，女人啊，呵呵！

    叮！

    “亲爱的乘客，您好！您所乘坐的从海市到长春的MU5697次航班，将于本日上午7:00起飞，预计飞行3小时，上午10点降落在长春龙嘉机场。长春今天最低气温-10摄氏度，最高气温为1摄氏度。请您注意保暖，携带好您的机票、护照和行李。如遇任何问题，请随时联系我们的客服。祝您旅途愉快！”

    叮！

    “领队，安世旺，1312060XXXX”

    “收到！”

    接到李瞳的微信后，我在刷车场老板的办公桌上拿起一支笔，在A4纸写了一个简易接人牌，之后扫描付了刷车钱，又去外面的小卖店，买了一箱矿泉水，放在车后备箱。

    不知道怎么的，我全程心里都是沈阳见关春蕾这些事，几乎是机械的做完上面的事情。

    没一会，车刷好，我把暖风开到最大，带着章华之一路奔向机场。

    路上用李瞳给的加油卡加了500块的95号汽油，付款的时候，我试了两次密码，终于对了。

    密码我也记在心里了。

    去飞机场的路上，副驾驶上的章华之是一个闷葫芦，我心里也有事，几乎没说话。

    我俩提前40分钟到了飞机场停车场。

    来到出港大厅，章华之站在一边看手机，我盯着人来人往的旅客，琢磨怎么安排沈阳之旅，没一会，广播里传来通知，从海市来的飞机落地了，提前二十分钟。

    我举着A4纸，章华之跟在后面，我俩挤在人群里来到接机口。

    顺利接到客人，两男两女，都拉着大皮箱，再看他们穿的厚羽绒服，感觉这伙人要久住沙家浜。

    一番介绍后，互相确认无误，我跟章华之领着他们来到停车处，把行李装入后备厢，又按李瞳要求，挨个发了一圈矿泉水，我跟章华之直奔单位这边的酒店。

    不得不说李瞳真聪明，什么都能提前预判到，这群人穿多了，再加上车里温度高，这矿泉水很及时。

    路上章华之本就不爱说话，我心里也有事，海市的四个人坐的分散，说了几句客套话厚，就懒得再说了，过了一阵子，后面有两个人睡着了，另外两个也困的离了歪斜，估计是早上7点的飞机，这些人大概5点就起来了，还有，这些人能睡着，侧面反应，这七座商务座椅改的多么舒适。

    一路无话，我载着这四个人到了酒店，拉着行李去酒店登记，我在车里等，章华之跟着上去，忙前忙后。

    再下来的时候，已经接近十一点半，这几个人经过小睡，明显饿了。

    按李瞳的要求，我跟章华之又把大伙拉到单位。

    一路上章华之的手机不停地响，估计是他领导跟他沟通我们所在位置。

    我看时间有点紧张，心里焦急，想着现在去吃口饭，马上出发去沈阳，还能跟关春蕾见一面。

    心里急，这车速就有点快。

    转眼，就拉着这群人来到单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