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厢房内的谈判和最后交易，溜达在院子里的梁酸模装聋作哑，始终没有参与。

    直到马菜两口子垂头丧气地走出门，站在墙根附近的梁酸模，看见后顺势掐断烟头。从客厅卷好物品，一家五口迎面经过时，马菜灰败着脸色，连一声招呼都没打。

    当事人双方肯定谈妥了结果，所以梁酸模识趣地对“偷窃”嫌疑人的离去，视而不见。

    解决掉了一件麻烦事就行，过程中并不重要。

    马菜两口子离开了，梁酸模没有急着登门找人。小厢房有不少钱财，钱财的主人也需要收拾一下。当然，事情解决了，他压根也没打算再进厢房里，能避嫌自然要避嫌。

    没过多久，任重楼从厢房走出，随手带上了门，笑着对梁酸模说道：“不好意思，让梁所看笑话了。”

    此番情形，回答与不回答，似乎都不妥。梁酸模没有开口，抿着嘴巴笑一下，算是回应。

    “外面冷，我们到客厅里细聊吧。”

    找上门的客人，任重楼不好拒绝，干脆就打算聊一下。顺便，他也可以打听打听刘川连的事情。

    梁酸模来意也是如此，就不矫情，道一声，“那行！”

    两人在客厅落座，任重楼倒了两杯茶水，放在各人面前。看了一眼遍地的垃圾，不由地皱下眉头。

    “不必理会，估计你也快要搬走了。房主自己乱丢的，就让房主自己收拾。”

    梁酸模看到了对方的表情，就宽慰一句。

    “是这个理。”

    任重楼收回目光，索性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我是因为参与审讯刘川连，知道了你会功夫。任重楼，刚刚你的两次出手，让人更是大吃一惊。”

    打发走了节外的生枝，终于可以聊起正事。梁酸模也不扭扭捏捏，直接表明了来龙去脉。

    对于这个开场白，算是在意料之内，鉴于来客在乡所派出所的身份，任重楼觉得合情合理。

    来客的目的已经说出，任重楼却不着急继续这个话题，反而问道：“刘川连投案后，他人还好吗？”

    潜逃的杀人凶手，是眼前人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劝说归案的。

    作为一个老熟人，劝导凶犯悬崖勒马后，还在挂着一颗牵挂的心。

    有情有义，这是梁酸模眼下给任重楼新增加的个性标签。

    先前目睹任马两姓的冲突过程，在这个新副所长的印象中，年龄不大的小伙子，心思比较缜密，说话做事的特点是步步为营。即便有致胜的底牌，也不会上来就全部掏出。

    “嗯，刘川连目前情绪比较稳定，交代的过程也比较仔细。关于案件本身，出于工作要求，我不好对你多说。总之，不用过于担心。”

    梁酸模嘴巴上说着纪律，其实已经破格透露了不少信息。

    按说这样的一级杀人案件，无关人等，是不能从警察口出，亲自打探一点事情的。

    了解到老熟人的近况，任重楼微微展开眉头。对着客人抬下茶杯，算是你懂我懂的谢意。

    “刘川连的最终判决，以梁所的职业判断，大致会是什么可能呢？”

    任重楼诚恳地问道。

    “毕竟动手杀了五人，这不是个小案子。”

    梁酸模喝了口不再烫嘴的茶水，慢悠悠聊到，“按说性质这么恶劣，一般不出意外就是死刑的结果。不过嘛，凡事都有例外。”

    “有可能会量刑？”

    任重楼不由地身体前倾，急切追问道。

    梁酸模伸手压了一下，示意对方相安勿躁，仔细斟酌说辞后，接着开口，“派出所正在村里全面收集证据，包括谢刘两家多年来的恩恩怨怨。以我职业经验来判断，到时候开庭，为刘川连安排的辩护律师，会尽力争取一个无期徒刑。毕竟，大家在情感上还是同情刘川连这个小伙的。杀人凶手，本身也有主动投案的情节。”

    听到专业人士对本案的分析，任重楼不觉疏出一口长气。

    人能活着就好，活下来，才能有更多的机会。

    “可惜了，刘川连原本大可不必走上这条极端的道路。两家的纠纷，本可以先报警，由派出所出面解决。谢家该归还的耕地，也会归还。伤人赔偿也逃不掉，动手打人者也会受到法律制裁。”

    “现在这个结局，真是两败俱伤。刘川连为他老爹出了一口恶气，可惜也搭上自己一生——咦，任重楼，你怎么这样一副表情，我哪句话，说的有问题？”

    正在感慨不断的梁酸模，忽见对方面露不以为然的神情，顿时疑惑问道。

    任重楼的表现，影响了说话人的思绪，却没直接回答对方。任重楼看似无意，却问了一个另有所指的问题。

    “梁所是哪里人，来山瑶乡这边履职多久了？”

    虽然还不清楚对方话里何意，梁酸模倒不藏私，如实说道：“我老家市区的，滨河区。到山瑶乡不算久，才三个多月。不过，我退伍后直接去的就是警察局。来山瑶乡之前，我在市局已经履历了四年。”

    “梁所工作前，原来是在部队里。”

    任重楼一听来客的背景，更加心生好意，笑着说道，“我对军人，还是打心里尊敬的。有过当兵经历的人，做事情就是叫人舒服，相对更加讲究规矩。”

    言下之意，你不是我接触过的第一个当兵人。梁酸模一听话里，就能明白，好奇说道：“任重楼，你还认识一些其他当兵的？”

    “不瞒梁所，确实认识。”

    任重楼平静地回答，“先前我说过在西安谋财，其实真需要调查的话，西安军分区里就有人可以为我作证。”

    说出这番话，任重楼自然没有显摆的意思。无非就是话上赶话，顺便再次澄清自己收入的事情。

    这话落到梁酸模耳朵里，却是另外一种感受。一瞬间，他的心底猛抽一口凉气，心道眼前人，果然不能当作寻常百姓看待。

    刘川连的案审中，本来对于罪犯有关任重楼功夫的表达，梁酸模心里还有一些怀疑。见过任重楼对马菜两口的出手后，这种手段已经不迅于自己半分。万万没有想到的，这个平平无奇的初中生，除了一身好功夫，竟然还有深藏不露的惊天背景。

    放在一个小城市的小山乡，这个背景，真的已经惊天了。

    只是话没有赶话，聊起政治。不然白术和长丰区现任区长白诃子的名字一出，梁酸模怕是屁股都难以坐住了。

    梁酸模果断地稳住心神，哈哈一笑，“任重楼，你果然与我们当兵的有缘分，今天我来找你，还是找对了。来，以茶代酒，走一个。”

    对于梁酸模的临时起兴，任重楼没有拒绝，端起杯子与他碰到一起。

    放下茶杯后，任重楼笑着说道：“梁所服役过的队伍，如果不方便问，我就不问了。想必梁所寻来，该不会是找我打一架的吧。”

    “什么梁所不梁所的，你我又不是工作关系。我比你虚长一轮多点，叫我梁哥就行。”

    梁酸模，比起刚接触的时候，现在说话放得开一些，“你不知道，太久没有跟人货真价实地活动拳脚，可憋坏我了。天气冷，我们不如动动拳脚，暖暖身子？”

    原来算是个武痴，任重楼心里了然，莞尔一笑点头道：“那行，我们就搭下手，以功夫会友。我也想趁机了解下，眼下功夫一行的情况。”

    两人丢下茶水，都怀着一丝激动，肩并肩走到院子里。

    拉开一段距离后，梁酸模是标准的军体拳起势。只见他双拳一抖，一扫之前的闲散状态，尽管隔着衣物，想必浑身肌肉已经紧绷。

    梁酸模的对手，面对比武，没有任何特别的起势。任重楼一直胳膊背后，一只手缓缓抬起，面露笑意，“梁哥，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