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梦里从来是人间
陈鹤离开了老狗镇,而草为萤依旧向前走去,而后踩着某片沉在灯光角落里的夜色,站到了小镇尽头的一处带着雪的黑色的檐上。
而后提着酒葫芦向着檐角而去,直到站在了屋脊边缘,才坐了下来,笑眯眯地看着这处人间小镇。
镇外大湖似乎也被并不是很遥远的灯火照亮了,远处花海风中摇摆。
小镇街头有个少女提着一个篮子,正在街头向着这边走来。
曾经的春日里篮子里装的是许多的新鲜的水果。
而现在变成了一些食物。
譬如豆腐,譬如在湖边的镇上人家那里新买的湖里的鱼,还有一些储藏过冬的白菜。
和镇上的所有人一样没有名字的少女,提着篮子慢慢地走到了这一处檐下,抬头看着檐上的喝酒的少年。
“你要一起来过年吗?”
这样一个人间的故事不是在漫长的历史里演变而来的,而是取决于某个少年的想法。
少女也许之前还不知道什么叫做过年,但是现在却好像突然明白了怎么样去过年。
于是很是殷切地邀请着这个似乎没有落处的少年。
草为萤笑眯眯地摇着头,说道:“不了,你们过年吧,我看着你们过年就好。”
少女大概有些不解,说道:“还能看我们过年的吗?”
草为萤点了点头,喝了口酒,说道:“我要好好的看一遍,才能够确定你们是不是真的会过年了。比如我现在就发现了一个问题,你需要有一个名字。”
少女提着篮子在檐下灯火长街上歪着头想着,说道:“需要一个名字做什么?”
草为萤轻声笑着,看着人间灯火铺落的镇子。
“知道了你的名字,我才好告诉你新年快乐。”
少女想了想很久,大概没有想好。
“是不是明日之后才是过年?”
“现在就是过年,明日之后是新的一年。”
“好吧,那我今天回去想想。”
草为萤笑着说道:“好。”
于是少女提着篮子,在灯火夜色里沿着小镇离开了这一处。
草为萤依旧坐在檐上,在檐上余雪与檐下人间的交汇之处,喝着桃花酿,安静地看着这个人间的故事。
过了许久。
有个少年也走了过来。
正是撑着伞提着一条鱼的南岛。
南岛一路找到了这里,才看见了坐在屋脊上俯瞰小镇的草为萤。
“你坐在这上面做什么?”
草为萤看了一眼少年,而后又看着他手里的那条鱼。
“看他们怎么过年,你提条鱼过来做什么?”
“原来是这样。”南岛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手里的鱼举了起来,笑着说道:“今日我们在雪里钓鱼,这是陆小三钓到的,这小子虽然调皮,倒也没有忘记你,让我给你带了一条过来,是不是很感动。”
草为萤轻声笑着说道:“只要他不把那条狗叫做草为萤,我就已经很感动了。”
南岛想着陆小三那只从天上镇抱回来的小土狗,轻声笑着,而后也踏上了那处屋脊,二人一同坐在了那处屋脊的边缘。
夜色里的小镇点着许多的红灯笼,像是一些漆黑的炭里星星点点地燃起了红色的火,而后火势慢慢变大,直至灯火里的长街变成一条红色的河。
而小镇变成了海。
南岛将那条鱼放在了一旁,一只脚垂落到檐下而去,一只脚踩在屋脊上,拄着手坐在伞下看着小镇的光景,轻声说道:“这应该是他们第一次过年吧。”
草为萤点了点头,说道:“是的,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南岛安静地看了很久,而后轻声说道:“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我第一次过年。”
草为萤喝着酒,转头看着这个伞下的少年。
南岛目光远眺而去。
“南衣城外的那个镇子不见了。”
南岛很是平静地说道。
“我在那里过了十五个年头,然后四月的时候,回到那里,什么也没有——我应该是过过年的,但是有时候自己也不是很确定,代表着过往记忆的镇子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难免会让人觉得,其实曾经什么也没有过。”
南岛轻声笑了笑,从腰间取下了自己的酒壶,喝着那种记忆里喝了很多年的桃花酒。
“有时候我就会想,其实本来就没有什么南柯镇,只是我坐在人间剑宗门外的河边护栏上,不小心做了一个梦,然后很是茫然地将梦当真了——假如有人失忆了,醒来的时候正好在做着梦,会不会就将梦里的人间当成了真的,以为自己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误入的人?”
草为萤微微笑着说道:“梦里从来是人间,千载未尝不少年。蝶梦之事,向来都是无法解答的问题。但是你的很显然不是的。”
南岛皱眉说道:“那如何解答?”
草为萤歪着头想了想,说道:“
看人间。”
南岛看向了小镇,只是依旧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草为萤于是又说得更明白了一些。
“世人做同一个梦的概率微乎其微。”
南岛于是想起了很久远的三月的一个故事。
一个空空如也的酒壶。
——这是你爹给你送来的酒壶,说要你好好修行。
这是当初云胡不知的原话。
故事很简单。
有个叫做卿相的老酒鬼去了一趟镇子里,带了一壶酒回来,只不过没忍住,自己偷喝了,于是光把一个酒壶送了过去。
南岛脑海里如同一声惊雷乍起。
是的。
人间广袤,世人万千,岁月久远。
但是哪怕在所有的时空维度之中,世人做同一个梦的概率,依旧是微乎其微的。
自己怎么会那么巧,正好与卿相做了同一个梦呢?
南岛怔怔地看着人间。
是的,南柯镇确实是存在的。
只是当南岛想明白了这个问题之后,却又沉默下来。
那场惊雷,化作了一场细雪。
于是原本安静的小镇里,也开始缓缓下着细雪,倒使得那些热烈的灯火,铺上了一层朦胧的色彩。
细雪人间过新年。
然而南岛却没有看这些东西的心思,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