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天命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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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丈夫未可轻年少

    “萧兄!你这是……”吕不疑回看来者,竟是一早别过的萧彦之,看他那副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显然是一路狂奔而来。

    “皆因我着急将东西出手,未能察觉圈套,犯下如此大错!”萧彦之正了正衣冠,拱手至额,唱一大诺,羞愧致歉,“实在惭愧,累得吕兄还得在此耗费心力。”

    “现在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吕不疑双手将萧彦之搀起,自问此事本不该托付给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他,“你是怎么发现受了骗,又是怎么追到这儿来的?”

    “你翻看银票之时,初时面露喜色,不久便面无表情,我已有了三分疑心,进了内城后随即转头出来,只看到你疾行而去,便可以肯定是出事了,”吕不疑掏出袖中一张符箓,那符纸在空中飘着指向吕不疑衣襟的位置,“我担心银票被人扒去,在其中一张背面画下半截比翼符,只要另一半符箓在我手中,便可寻到踪迹,我到了你去过的钱庄,得知银票是假的,便又追到了这里。”

    “你来了正好,这里应当有道暗门机关,你可有办法找出?”

    吕不疑把一路追赶那伙计,在此突然消失的情况说明,萧彦之略加思索,向吕不疑要来火折子和那叠假银票,引燃银票举在面前,沿着墙壁走动同时对着燃烧产生的烟雾轻轻吹气,别处烟气碰撞在墙上后皆直直上升,只两处有几丝烟气没入墙中,看来这两处便是暗门的边缝。

    “门在此处,想不到这伙贼人的伪装工艺如此精湛,肉眼看不出缝隙也就罢了,竟然摸上去也没有一丝差距,”发现暗门所在后,萧彦之在暗门所在之处上下摸索,却是找不出任何机关所在,“大概这开门的开关不止一处,需得同时按下方能触动。”

    据萧彦之估计,那伙计既然能迅速进入暗门,按钮应当只有两处,若是再多,匆忙之间哪有那么容易同时按下,他本想招呼吕不疑配合着找出机关,吕不疑却是举起了他那沙煲大的拳头。

    第一拳墙皮四溅,第二拳砖墙内陷,第三拳过后,厚实的砖墙轰然倒塌,待尘埃落定,两人走进墙里,那是一处精致的房间,一张八仙桌配着一对太师椅,墙上有画轴,四角有花瓶,灯具茶器不一而足,看起来像是一处富贵人家的会客厅。

    吕不疑在前,萧彦之随后,两人小心踏入房中,步步试探,好在并无什么陷阱,只是三面墙上各有一扇门,一时不知该往哪边。

    “萧先生,这里又有何门道?”这里若是进错了门,只怕是真有刀山火海等着,吕不疑半是调侃半是认真,指望着萧彦之能找出路来。

    “阵法的路数,无非按八卦、九耀、二十八宿之类排布,待我用法术一探便知。”

    萧彦之咬破中指,滴了一小滩血在地上,又掏出随身携带的毛笔,蘸了几点血后放在一边,接着口中念念有词,右手一指,那摊血竟是流淌了起来,依着萧彦之的指引从门底溜了出去,过了一会,那毛笔自己立了起来,在地上画起线条来。

    “九宫八卦,果然不出我所料,我们现在身处坎宫,先往中宫,再依乾兑坤离的顺序走便可破阵。”看了毛笔画出的图样,萧彦之脱口而出,虽然江湖经验不足,但论易数,无人能出其右。

    收起毛笔,萧彦之拉着吕不疑向北方的门走去,门后的房间里的装潢陈设和原来那间一模一样,只是四个方向都有门而已。

    两人依着北、东、北、南的顺序穿过四间一模一样的房间之后,萧彦之停了下来,指向西边的门道:

    “这扇门之后就是阵眼所在,如果贼人还未逃走的话,应当就在里面。”

    “等下若是动起手来,你要先图自保。”吕不疑一心追贼,这时才想起待会若是一言不合,很可能要火并,但现在叫萧彦之离开,他定然是不肯,也只好盼着自己的实力能压下对手。

    推开了门,不出所料又是一间同样的房间,只是这间房子中间的椅子上,坐着一男一女。那女人看上去三十余岁,正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时候,一身鲜艳绫罗包裹着曼妙身躯,从胸口到脖子纹着一朵大红牡丹,眼角含春,媚态非凡。那男人则年在而立,腰悬秋水,神色桀骜。

    “这两人也是你的门人?”男人刚刚将手中那厚厚一沓银票点算完毕,正在打包,见两人进来,随口问到。

    “非也非也,这两位公子可是鄙门贵客,”女人开口,声音千娇百媚,若是意志薄弱之人,仅此恐怕便已拜倒在她石榴裙下,“不知二位闯我妙手百变门有何贵干?”

    “你的门人,拿了不该拿的银子,就此还来便罢,如若不然,休怪我手下无情!”

    “是晌午那笔珠宝交易吧?按说您既然找到了这儿,奴家合该双手奉还银票,只是很不凑巧,今天是鄙门给赵家上贡的日子,这会您即便是杀了奴家,奴家也拿不出一分一厘的银子。”

    吕不疑来者不善,而女人明显是在祸水东引,可那男人却是充耳不闻,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若无其事的打好包袱,就要往吕不疑他们进来的门走,吕不疑上前一步挡在了他身前,男人一声冷笑,取下腰间佩剑,十分不屑的展示给吕不疑看。

    “烟霞剑?你是柳如涛?”看着那剑鞘上铭刻的“烟霞”二字,吕不疑脱口而出,此人在江湖上也有些名声,绝不是易与之辈。

    “知道吾名就好办了,你这愣头青就算不知道赵家的厉害,也该掂量掂量能不能惹得起吾手中这柄烟霞!”柳如涛自问成名已久,光凭名号就可让眼前的无名小辈知难而退。

    “想不到江湖上颇有名气的万里烟霞柳如涛竟然饥不择食,做了赵家的食客?”吕不疑一脸鄙夷——武者在豪门做客倒也不是丢人的事,但给赵家这样恶名在外的家族为虎作伥,那可就有辱武者的傲骨了,“至于赵家,不能得罪也得罪够了,也不差这一回了!”

    话不投机,无需多言,柳如涛率先有了动作,只见他握着剑鞘的左手内力一吐,将烟霞从鞘中逼出,剑柄直撞吕不疑面门。

    柳如涛自负在登峰境浸淫多年,对付一个纯青境的后辈,这一下足矣,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吕不疑的反应速度不在他之下,只见他反手一锤,将烟霞砸回鞘中。

    各自出手之后,一直对吕不疑不屑一顾的柳如涛终于用正眼打量起自己的对手,这位年轻的纯青境武者可能比自己想象得要难对付。

    话虽如此,吕不疑可并不好受,虽然经过生死一战功力有所提升,不像上次对战暴鸢的时候那般被一掌击溃防线,但毕竟境界有差,手背皮肉破裂不说,更是气血翻涌,暗暗运功方才压下。

    “还我银票!”

    第二回合,吕不疑抢先出手,劈手去抢柳如涛右手中那装满银票的包袱,柳如涛右肩一撤,轻松躲开。

    一抢不成,吕不疑却是不依不饶,捞、扯、夺、拽,边嚷边拼命去抢那包袱,柳如涛见状,手臂进退躲闪,使得吕不疑频频扑空,次数多了,有如戏耍孩童一般,就连那位稳坐观战的妙手百变门主看了也频频莞尔。

    “吾还当你有多少斤两,原来不过如此,看来这银票你是拿不回去了。”

    虽说赵家是礼聘自己做门客,但不管是什么名目,总还是要按照主人家的吩咐做事,这使得柳如涛平日里多了一份寄人篱下的挫败感,今天在吕不疑面前,久违地有了点居高临下的快感,一时间竟是不舍得结束眼下这令人愉悦的局面。

    “还我银票!”

    吕不疑还是那句话,手上却是不知不觉地更往前探,柳如涛的肩膀自然而然地多往后带了几分,然而这就是吕不疑一直等待的时机,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他猛然抬起左脚,暴雷般踏向柳如涛脚背,柳如涛一则游戏心态,二则重心后倾,根本来不及反应,左脚便中了吕不疑这全力一踏,顿时跖骨全碎,一只脚几乎被踩成肉饼。

    声东击西的策略奏效,吕不疑趁势而上,凝聚了毕身功力的右手剑指刺向柳如涛心窝,柳如涛左脚剧痛,反应慢了半分,让吕不疑的指尖从臂下漏过,指劲钻向心脏,只可惜柳如涛终究身负登峰境功力,内力极为强悍,有真气护住心脉,只是略微损伤,未能致命。

    “好!好!好!想不到你这小子浓眉大眼,却是如此卑鄙!”柳如涛左手一扬,罡气爆出,虽不成形,但足以将吕不疑逼退,“但吾万里烟霞不是靠小聪明就能打败的!”

    怒骂一声,柳如涛将右手中那碍事的包袱掷到一边,接着只听得一声清脆剑鸣,烟霞终于出鞘,锋芒压四座,寒光慑人心,再看那仗剑在手的柳如涛,目光凛然,气势与方才判若两人,吕不疑顿感无形压力。

    “试吾烟霞九式!”

    柳如涛左脚几乎不能用力,怕吕不疑欺他左侧,抢先出手,只见他手中长剑一抖,使出成名剑法烟霞九式,反手斜刺吕不疑左肩,吕不疑身形一矮,将将躲过,未及反击,柳如涛又仗烟霞扫向他小腹,这次来不及躲闪,吕不疑唯有凝气于手,以剑指硬挡。

    烟波吮血,霞光逼命,吕不疑使尽浑身解数抵挡,可纵有真气相护,血肉始终难与金铁抗衡,交锋数十合,身上伤口不说,捏作剑指的那两根手指,亦被烟霞削去不少肉块,白色指骨清晰可见,即便如此,身处烟霞剑网下的吕不疑也唯有不断催谷、咬牙硬抗,生死皆在一瞬之间。

    又过了几个回合,稳占上风的柳如涛发现事态发展有些奇怪,即便自己受伤在先,也不该拿不下这个纯青境的小子——眼前的对手虽然已是遍体鳞伤,但面对自己的攻势,总能避开要害,反击的次数也从原本的十余招才能反击一次,发展到三五招便能反击一次,而且出招时有意模仿自己的剑路,观察到破解之法后,又用来化解自己的剑招。

    吕不疑的行为,无疑是对柳如涛巨大的侮辱,原本柳如涛以登峰对纯青、仗兵器欺空手,尚且顾及几分颜面,欲以招式取胜,没想到吕不疑竟然越战越勇,自己手中长剑已然很难在他身上增加伤口了。

    “你别高兴得太早!”

    事已至此,柳如涛再也顾不得什么面子,牙关一咬,内力催到极限,满额青筋暴突,肉眼可见的层层雾气自手中烟霞剑剑身散出,不消多时,那雾气竟是将整个房间笼罩。

    “真是的,不过是个小辈,柳先生何必弄得这么大阵仗,湿湿漉漉,奴家的妆都花了,这安南胭脂可是很难得的。”

    浓雾蔽目,吕不疑专注于聆听,可除了百变门主的一句抱怨和萧彦之剧烈的心跳声,关于柳如涛的声响却是半点也听不见。

    “看剑!”

    一声看剑,一道剑气当胸袭来,吕不疑猝不及防,结结实实的挨上了这一剑,自左肩到右腹被划开一道触目惊心的血口,好在肌肉厚实,尚未伤入内脏。

    “这一剑算是让你,之后吾可不会再再提醒了!”

    柳如涛说罢,剑气又自左侧逼向吕不疑,吕不疑举起左臂劈挡,砍碎剑气,但他的手臂也免不了付出血的代价,如是三五次,吕不疑便成了个血人。

    这就是境界上的差距,登峰境可以远远的调理纯青境,纯青境连还手都做不到。纵使吕不疑想如上次对付暴鸢一样,放弃五感捕捉真气流动,可柳如涛的距离太远,又藏身雾中,吕不疑连他的具体方位都觉察不了。

    “不行,我不能就这样死在这里,一定还有生路!”

    吕不疑压下心中对死亡的恐惧,强迫自己凝神感受对方的招式,当下一道剑气再次命中他的后背时,他的血肉对这一剑的感觉很具体,这道剑气在一丈之外,从左自右,反手劈出。

    “这一剑,我方才接下过!”吕不疑的感觉顺着那道剑气来的方向延伸,脑海中柳如涛挥剑的样子越来越清晰,“下一剑,侧步向左,提剑正撩!”

    灵机一现,吕不疑向右一侧身,剑气擦身而过,毫发无伤!

    剑气,自然不是随手乱挥,也是按着剑招一板一眼,将真气打出体外,吕不疑和柳如涛交手数十合,早已习惯了烟霞九式,再说眼前战况无须拆招,柳如涛出剑就如同独自演武一般,吕不疑猜出他的下一招并无不可能。

    “左抡劈剑!”

    避过!

    “正手刺剑!”

    避过!

    一剑一剑,熟能生巧,数招之后,吕不疑竟能做到闪避自如,兴奋之余,尚有些不可思议——自己一招一式皆是尽力而为,战至此刻,按说真气早该灯枯油尽,但只要催谷,却总能再提起一口气来,而且原本感受不到的柳如涛的真气流动,也渐渐在心神中清晰起来。

    “不过如此……万里烟霞也不过如此!登峰境也不过如此!”

    傲立在四面八方不断袭来的剑气之中,却能做到半点不沾身,伤痕累累的吕不疑肌肉不断抽搐,血液不时从伤口中涌出。因为无法压抑心底涌出的兴奋,他的面上呈现出一种狰狞的笑容,那是因为变强而产生的喜悦,更是对胜利的渴望——眼下要战胜柳如涛,并非不可能!

    一面运功止血,一面捕捉着柳如涛的动作,在躲过一道从左侧袭来的剑气之后,吕不疑捕捉到了柳如涛真气的流势,向前一纵,剑指向雾气中一刺。

    “每一次交手都在学习,每一招都比上一招有所精进,你的武学天赋确是世所罕见,假以时日,必成一代宗师,但是……”

    浓雾之后,吕不疑的剑指正中柳如涛心口,只可惜仅仅刺入半寸,柳如涛表情复杂,心中更是五味杂陈,有输给后进的愤怒、有对自己学艺不精的责备、有对吕不疑天赋的惊叹,但更多的,是疯狂而不可遏制的杀意。

    他必须在此时此地了结吕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