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钩拭雪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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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安王殿下

    四更一过,官家周贺心痛的看看双眼肿红昏睡的香盈,准时离开清淼雅筑。

    五更天,周琅起床扛着神臂弩到了前院,将弩放在中几上,依着先秦铠再肖墨寻的顺序,开始今日的修习,格外卖力。

    秦铠肖墨寻齐思贤三人已经知道了昨夜的事情,三人昨夜各自想了半宿竟是想法一致觉得这是好事,毕竟现在于周琅最关键的便是时间,多些游历也能了解天下事态尝尽各种炎凉,十年后安全回来封王得地更可以享一世富贵荣华。妍儿因官家周贺在内院与李浣同住,两人知道消息后相拥低声哭啼,临近三更才被肖墨寻劝导安慰着睡去。

    秦铠肖墨寻今日要求格外严格,暗暗的加重了教导的强度和力度。周琅发觉也未言语憋红了小脸一板一眼一招一式的练习,最后又拉着秦铠练习射弩,院宽十余丈练习准头将就可以,随弩二十箭射废了三支周琅娇嫩的手指肿痛拉不动弦今日训练截止,至此已两个时辰,周琅精疲力竭身体发抖,拖拉着身子回了内院。

    秦铠肖墨寻对视一眼,转身进屋。齐管家齐思贤看看周琅的蹒跚背影,看看微微颤抖手中握着的强弩,眼珠打转来回打量心中挣扎难断,叹口气进屋见到秦铠肖墨寻头触头争论着一剂药方。

    齐思贤凑近探头看了一眼,转身便走摇头说道:“郎君只有六岁,这么重的大黄和散血藤,你们是要给郎君活血,还是想着郎君血崩。宫中内库用不完的麒麟竭番红花可比郁金苏木好用的多。”秦铠大惊盯着齐思贤的背影目瞪口呆,肖墨寻眼中却是激动笃定。

    周琅回屋倒身躺在了床上,太累实在说不出话,咧着嘴挥挥手让想要帮着宽衣的秋桂冬瑞出去,闭着眼睛只想睡一会儿。半梦半醒间感觉手臂一阵阵的刺痛,艰难的睁开眼睛抬起头看到妍儿姐姐正边低头抹泪边端着自己的手臂挤按揉搓,周琅放平头想要抽回手臂却要妍儿牢牢握住,听着她哽咽说:“别动。阿爹说你今日操练有些过度,如不活血消肿会经络不通引发内疾。”

    周琅感觉妍儿按压的手法十分生涩想来是刚刚学会的,心中感动,微着睁看着锦帐顶棚有气无力道:“研儿姐姐别哭。诏书一下我就是王,你就是王姐,这可比京城第一女侠的名号威风的很。听人说京城中的纨绔酒肆喝酒都不给钱,你以后凭着王姐的身份进宫城都没人拦,你就做个京城第一的女纨绔。”

    妍儿抬手轻轻打了一下周琅手臂,哽咽着笑出声:“呸,那些纨绔子弟都是男子,个个无赖泼皮,还是你做京城第一不要脸的纨绔小子吧。”妍儿说完帮着周琅翻个身按摩着后背。

    周琅侧着头闭上眼睛含糊的说了一声:“我现在还小,等我长大定要做这天下第一的纨绔。”伴着妍儿的按压沉沉睡了过去。

    睡梦中,周琅梦到来到春烟四位姑姑抹着眼泪帮自己脱了外衣盖上被子,梦到阿娘香盈坐在床边红肿的美目注视着自己柔腻的纤手抚摸着自己的脸颊在额头留下了几颗泪滴,梦到夏锦姑姑将自己扶到了春烟姑姑的背上出了内院交到舅舅怀里,梦到被秦二叔和舅舅扒个精光扔进了有些发烫的大木桶中想起身又被秦二叔用力按了下去。

    周琅惊醒,瞪大眼睛透过朦朦雾气见到秦二叔和舅舅站在跟前,四周打量了一下见到竟是外院的湢房,凑凑鼻子闻到浓郁的药香,低头一看赶忙双手捂住了自己下身,惊慌问道:“舅舅秦二叔,你们要干嘛?”

    秦铠不屑的瞥了一眼看向别处。肖墨寻撇嘴笑笑正色道:“琅儿,从明日五更起修习两个时辰,泡药浴半个时辰,午后练弩一个时辰,浸药浴半个时辰,修习力度会有所加强,冲破你现在承受的极限。”

    周琅懵懂的点着头,肖墨寻又道:“药浴是辅助活血化瘀强筋健骨经脉通畅,是习武之人的必备手段。我净明道有一种配合药浴的功法,你仔细记牢。”

    周琅仔细听着肖墨寻慢声讲述心中默背。盘坐在黑兮兮的药液中放松入静凝聚丹田,呼气时意想气从丹田中心缓缓扩充,吸气时意想气从丹田吸到命门,意念与呼吸保持一致,使呼吸毫无滞塞勉强之意,呼吸深长绵细匀静定,出息微微入息绵绵。

    日过两旬。香盈在人前已不在悲伤尽量多的陪着周琅,练功时在内门处看着闲暇拉着小手在内院说些话,春烟几人和妍儿有机会就要逗弄周琅,苏夫子苏敬仁授课是总穿讲些《大宁律例》《素书》《通鉴》。

    五更鼓响,香盈和春烟几人帮周琅换上了紫色近黑的官衣,笑着摸了摸周琅的嬉皮笑脸的脸庞拉着手送到了内门,表情复杂的看着周琅甩着宽大的衣袖跟着中年青衣革带内侍上了一辆四周轻骑禁军护卫的豪华轩车。

    周琅坐在轩车上听着中年内侍低头轻声唠叨着:“三皇子,进入大殿一定要揖手低头稳步缓行,御座前定要躬身施礼高呼‘陛下’,听诏定要俯身埋头跪下。”

    周琅有些不耐烦的说道:“知道了刘大叔,你都说了多少遍了。”周琅上车后就与中年内侍攀谈,得知是阿爹周贺的内侍殿头刘全恩。

    刘内侍听了吓得哆嗦着手说道:“哎呦,求三皇子不要这么叫老奴,老奴还想多活几年了。”心里想着这要有心人听到怀疑自己与皇子交往过密,老命可就不保了。

    “知道了,知道了。”周琅随口应付看着轩车经过红色的宫墙

    轩车到西华门停下,周琅被刘内侍拉着小手边走边抬头打量铜钉泛着金色的红色大门和外城门差不多高的门洞。周琅沿着可容两辆轩车的宽大青石板路前行,左右看着红色高大院墙的气派垂花门,路边施礼偷偷打量自己的内侍太监宫女,心中思略着秦大叔骗我,这宫城虽没有街市繁华却要瑰丽壮观一些。

    垂拱殿外,刘内侍蹲下身仔细的为探头四处扫量的周琅整理官衣,低声嘱咐道:“三皇子,老奴嘱咐的你可记住了?”

    周琅看着大殿外侧站着鲜亮铠甲的侍卫随声答道:“记住了刘大叔。”

    刘内侍四处扫看可怜巴巴的道:“哎呦,三皇子。”

    周琅反应过来正视刘太监嘿嘿笑道:“刘内侍,刘太监。”

    刘内侍擦了擦额头吓出的冷汗。

    “宣三皇子周琅觐见。”

    周琅听出来这是秦洵秦大叔的声音,兴冲冲的就要往里跑,却被刘内侍拉住手在耳边焦急轻声说着:“规矩规矩。”

    周琅没理会抓起官衣下摆迈进了垂拱殿门槛,甩着袖子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刘内侍在殿外苦着脸踱着脚抖着手转圈“哎呦哎呦。”

    两侧官阶紫绯绿三色顺序站立的持芴百官转头斜眼打量紫衣金带模样俊俏快步摇身朝天翅上下摆动走进垂拱殿的周琅,有些面露鄙夷不屑,有些正色事不关己,更多的是心神不定想着初次走进宫城步入垂拱殿时的战战兢兢可是这垂髫小儿竟然脸上带笑面色坦然,这是初生不畏还是血脉使然。

    周琅始终抬头着看端坐在御台宝座上的阿爹周贺身着绛色朝衣面色威严眼中却有一丝笑意的看向自己。

    周琅抬脚要迈上御台和阿爹周贺亲近亲近,就看到周贺脸色一变严厉嗯了一声,周琅一怔想起了刘内侍的嘱咐,收回已经踩上御台的一只脚,站在御台下宽大衣袖甩开躬身施礼:“阿爹……哦……陛下。”

    百官骇人,周贺身边的内侍丞秦洵瞠目结舌吓得一身冷汗,门外的刘内侍已经瘫坐在地无力垂泪心中想着怎样少挨几下板子或者保住脖子上的脑袋。

    周贺轻轻摇头无奈的笑笑,转头看着还在呆木的秦洵皱眉轻轻咳了一声。

    秦洵慌忙展开诏书,仰头高声唱道:“诏”

    百官呼呼啦啦伏身跪下。周琅学着样子跪下埋头左右看看近处同是紫色近黑官衣的年长大臣,又扭扭了小屁股翘的老高。

    周贺看着忍不住笑,忙用宽大衣袖遮住脸用力地忍了忍。

    秦洵哭笑不得,双手端诏高声唱道:“朕获承天序,钦若前训。三皇子琅,孝友宽厚,温文肃静。践君子之中庸,究贤人之义理,情惟乐善,志不近名。卫我邦家,永固磐石,诚使东胡,与邻亲善。是用举起成命,锡以徽章。三皇子琅封安王,赐玉带,领凉州一地。钦此。”

    周贺端坐在御台宝座心中却难平静,中书省吏部户部礼部联名上书年少世子寸功未建封王自大宁建国至今未有与道统不符,况且钱塘上州是赋税重地关系天下民生岂能作为一王封地,周贺与四部辩证理论搞得焦头烂额。贤妃淑妃与一些贵人大闹说周贺偏心官家之子为官家社稷分忧理所当然封王封地更是后刺剥,周贺雷霆震怒大声呵斥说你们的儿子若愿去东湖为质十年我一样封王封地,众人不语哭闹暂止。幸好刘皇后出面压制住内庭妃嫔贵人,又联络刘太师及门下同朋故生,几经朝堂纷争殿外磋磨终于将周琅封王之事落实,只是这封地换做了下州边城凉州。周贺心中凄苦,却无可奈何,看着高高撅着屁股俯身跪拜的琅儿愧疚的一声叹息。

    周琅听到封地凉州,回想《地理志》中所载凉州地处西月吐蕃两国边境,经济凋敝民生困苦是驻边军垦的边防重镇,也不在意,跟着一众大臣站起了身。

    周琅听着御台上阿爹周贺身边的内侍丞秦洵焦急的轻声唤着“安王殿下谢恩啊”,忙又趴下身子高高翘着屁股跪拜,童声高喊:“谢陛下阿爹。”

    殿外瘫坐在地的刘内侍已是满脸死灰。

    众大臣轻声呵笑交头接耳,礼部尚书李介闭目摇头叹息,太师刘温中鄙夷不屑一笑。

    周琅点头示意内侍丞秦洵宣退朝,起身走下御台拉起周琅向殿外走,身后跟着秦洵和手捧诏书玉带承盘的内侍。

    殿内持芴躬身施礼的百官目送面色威严的官家拉着蹦蹦跳跳的安王殿下出殿各种心思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