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钩拭雪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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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衙内们的冰上决战

    宁国天顺十四年、东胡同禄十九年正月十六,日升,东胡南都城。

    街道中,上元灯会布置的各种精妙花灯还未撤去,似乎还在留恋昨夜人群拥挤、喧闹缤纷的盛况。

    一只鹰隼发出长鸣,盘旋在空中俯瞰全城,城中各处三三两两的人群纷纷涌入广安大街,又各自并入沿着长街南北分开的队伍。

    两支队伍齐头并进,如约定好般向西晋门而去,一路而行不断有人加入,人数越来越多早隐约数几百计。

    左右队伍服饰相同皆是窄袖长袍高靴束带,依着发饰区分北侧耳旁束辫,南侧扎角,两队默然前行怒目而视。

    路上行人纷纷居中避让,神色不安的张望东胡南都中东胡权贵子孙和汉人大臣衙内的庞大队伍。

    两年了,两年中这些孩子们泾渭分明的成了两派,你来我往互不服输,东胡南百姓已有最初的新奇中司空见惯,不再止步围观助威。

    巡防司的兵士本想上前阻拦,见到各自队伍之前的领头人,慌忙跑去司里向南都巡使禀告,东胡国三皇子乌浚与宁国安王周琅的两派小衙内门集队数百人,宁国安王身边还跟着公主乌萌雅,两边队伍中都有些稚童女眷,貌似要发生什么了不得大事。这两年东胡权贵子孙与汉人官员衙内街头相搏愈演愈烈,司中每日的案卷已是层层叠叠占了两个宽大卷架。南都巡使不敢招惹这些背景深厚的小衙内,却也不敢怠慢恐一旦出事殃及自身,匆匆忙忙的赶往宫城。

    周琅高一些壮了一些,这两年在东胡除了习武、打架、吃饭、睡觉,便是享受着东胡皇子的待遇陪着东胡皇室巡游上都、东都,走过了东胡大半的土地,领略了草原纵马、北冥激浪,心中对东胡的实力有了更多的认识。

    周琅侧头望向北侧队前的同时望着自己的乌浚,嘻嘻一笑。两人在曾一路同行上都、东都,路途上暗中较劲找着机会便要比试,马术、射箭、角力、游水,只要能比的便要比试一番。

    起初,马术、游水周琅技不如人,射箭、角力稳胜不输。

    周琅不气恼,甜言蜜语请的东胡父皇同意,找到御帐军乌赫将军,向军中好手请教练习。

    巡游途中皇室子弟坐着舒服的轩车,周琅骑着皇后韩敏贞送的骊驹,驭马而行,前后奔驰。由上都至东都再次比试,马术一项周琅稳稳胜了乌浚。

    骊驹,大宛进贡东胡的良马后代,体型修长,通体黑色,虽为幼马却也奔跑如飞,神俊卓越,周琅取名“追影”,自有了追影后,周琅日夜常伴,细心照料,人与马竟契合无间,互通心意。

    乌浚凝视着周琅。乌浚心中对周琅其实佩服,武艺精通,好学求进,父皇曾说你若能像周琅一样勤学苦练,日后便能做了东胡的统军大将,四处征战。乌浚从未想过做皇帝,看着父皇日日朝政操心,眉头不展,心中更愿麾下万骑征战四方,快意厮杀。

    北南两院、东胡汉人子孙的街头互搏,早已惊动了内庭,乌浚出面作为东胡领头人,也是父皇授意,父皇说东胡的男人就要有血性,就像草原的狼一样,为了同族、领地不断的厮杀,你身为皇子就要领头,招拢东胡子弟绝地反击。

    此次是乌浚与周琅约好的最后一次比试,既是东胡汉人两族,更是彼此二人。

    两人约定,不论输赢作为皇族不再参与上不得台面的街头厮杀。皇后韩敏贞说权贵大臣就该做些权贵大臣该做的事情,纵容孩子街头打架丢了东胡国的脸面。

    南都城西北良河,水面宽阔,堤岸高大,河水直通御苑瑶池,冬季河面结冰,冻的厚实,冰面上也干净没有木板石块类的东西。

    周琅乌浚带着各自的队伍站在南北河堤上,乌泱泱的人群,遥遥对峙。

    周琅探头左右张望了一下自己这边的人,手拢在在嘴前,高声喊道:“乌浚弟弟,先说好啊,不须随从奴仆下场助拳。”乌萌雅捂着偷笑,周琅比乌浚大了几月,每次称呼乌浚弟弟,乌浚总是懊恼的不搭不理。

    乌浚恼怒道:“不用他们帮忙,我们一样打赢你们。”

    周琅微微轻笑,转身看着身后跃跃欲试的汉人衙内们大声说道:“此战我们便与北面子弟做个了结,我们要打出气势,战出意志,要他们看看我们汉人子孙一样能够战场厮杀无所畏惧,让他们日后再不敢轻视我们,欺负我们。”

    数百人情绪激昂高声大喊道:“好。”

    周琅笑着点头,望着河对岸的乌浚,身体前倾大声喊道:“戴好帽子,杀啊。”一马当先,挺先而出。

    汉人小衙内们接过身后随从仆人手中的小帽,边戴边跑,高声大喊“杀啊。”

    乌浚和东胡权贵子孙们看着目怔口呆,那些小帽是东胡特有的折耳棉帽,防冻厚实,拳头打在头上也不会有太多疼痛,不过样式难看平日里北南两院的这些孩子根本不会戴。

    乌浚气急败坏大骂道:“周琅,你们敢耍无赖。”再看着气势汹汹,汹涌而来的汉人衙内人群,乌浚大叫着:“跟我杀。”纵身一跃,跑下了大堤。

    身后东胡权贵子孙们怒瞪双眼,大喊:“打他们这些无耻的汉人。杀啊。”跟随其后。

    这是一场被东胡南北两院子孙衙内终身铭记的冰上大战。两派人赤手空拳,省去了互相推搡的街头前戏,见面便是捉对厮杀,拳对拳腿对腿,你打中我一拳,我还给你一脚,你打在我脸上我便揣你的肚子,头顶着头手架着肩,抱腰侧摔,脚下使绊,各种技巧毫无章法。黑虎掏心、猴子摘桃、猛虎扑食各种招式层出不穷。冰面有人滑倒便有人扑上去翻滚扭打,有人站起来就有人再被踹翻。“小汉狗”“胡崽子”“哎呦”“啊”的叫骂痛呼声彼伏此起。场面混乱至极。

    众人如同商量好了般,让出了周琅和乌浚,此时两人正在摔背、抱腰、滑铲、飞踢,不像打架,倒像切磋。乌浚的脸上已经有了两块红肿,周琅的面颊上也有一块青紫,两人的身上长袍上沾着些湿淋淋的脚印。

    周琅有些气喘,这冰上湿滑比平地要费力气,微微笑道:“行啊,乌浚弟弟,你又和谁新学了招式?”

    乌浚瞧着周琅脸上的青紫,比试这么多次终于要自己打着一回,气喘着得意笑道:“要你管,打完再说。”边说边扑了上去。

    北堤的东胡随从奴仆见主子被人按在地上扭打,一个个站不住了,纷纷跑向冰面助拳。

    南堤的汉人随从们见东岸下人们竟然不顾规矩进入冰上战场,早就看的眼热血脉偾张的众人,一股脑涌到冰面上。

    随从对随从,仆人对仆人,都是下人可没有主子们那么多的避讳,踢裆撩阴、抠眼捏鼻,要多阴损有多阴损,哀嚎震天痛呼满场。

    乌萌雅在东堤,涨红了脸,手摇脚跳,兴奋的高呼大叫:“琅哥哥,用力打他。”“摔他,使劲摔他。”“下流胚子,竟然踢人裤裆。”

    安夏红着脸和围观的汉人小衙内的姐姐妹妹们,目瞪口呆的盯着激动异常的乌萌雅上窜下跳,毫无羞耻的狂呼乱叫,如若不是知道她是公主,定然以为是哪个府宅大院中跑出来的疯婆子。

    乌萌雅转身见安夏她们都站在自己身后莫明其妙的望着自己,上前拉着安夏激动的说:“安夏,你快看,琅哥哥又把乌浚打倒了。”回头向身后的女孩们大声道:“你们快过来,和我一起助威。”女孩们不敢忤逆东胡国刁蛮出名的乌萌雅公主,磨磨蹭蹭的向前站,学着公主的样子微微举起右臂握拳,低眉顺眼的小声道:“用力用力。”

    周琅又将乌浚摔在了冰上,或许是乌浚力气不济没能马上起来,平躺冰上喘着气。

    周琅环视了当下的场面,冰上横七竖八躺着一些不愿起来的人,大部分还在拼命的扭打在一起,周琅拉过来离自己最近的六个男内侍中的一员,喘着粗气道:“裴昊,找到佟中诚他们,带着和咱们一起来的那些汉人随从跟班们往西走先躲起来,等我们走了你们再出来,跟在后面不要靠近。”

    裴昊虽不明白怎么回事,却听话的推搡开冲过来的人找到佟中诚五人,按着安王殿下的吩咐叫上汉人衙内门的随从互相拉持搀扶着上了大堤,往西走去。

    还留在冰上的众人以为汉人随从仆人不经打认输逃走了,气势顿时高涨,在东胡随从有意拉偏架下,汉人小衙内们受尽了苦,个个骂着不仗义,等回去家法伺候。

    乌萌雅看着随从向北去,心中怀疑,随即听到南面马蹄磕地声如轰雷,转头观望惊的眼睛圆睁,大批的黑盔铁甲,长矛林立,前面旌旗飘扬。

    乌萌雅慌忙扯开嗓子对着冰面上大声叫喊:“快跑啊,父皇的宫卫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