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神亦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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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够了

    伴随着那一声吼,余俊策跳下祭台,将众人扔在身后,快步向祠堂方向奔去。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搞得不知所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还在消化自己所见之事。

    世家里属君氏声望最高,有人就问:“君宗主,这该如何是好?清谈会……”

    君眠之盯着余俊策远走的方向出神,经弟子轻声提醒才回过神,朝发问之人歉然一笑:

    “抱歉,君某方才心不在焉,未曾听清公子所言,可否再诉述?”

    那人就将刚才自己说过的话原封不动的又问了一遍,还添上一句:“那这清谈会还能继续办么?”

    君眠之有些忧心忡忡,目光又放在了余氏祠堂的方向。“余氏为清谈会主持,余氏宗主如今又……如此这般,今日的清谈会是办不成了。”

    那人还要说些什么,刚要开口,后面又开始骚乱。卫臻凝眉望去,只见众人围成一圈,不知正对着谁指指点点。

    他心下不耐,撩开人群却是一愣。众人围着的正是余霖和余容,还有他二人中间闭起双目已然失去意识的余廉!

    “这是怎地?”卫臻问道,众人见他过来,全都散成一团。余霖似没看见他,只是焦急的互换身旁的人儿,“小姑姑,小姑姑!”

    余容的额头上已出一层薄汗,他将手指放在余廉的手腕上,沉声答道,“无碍,只是受了刺激,一时调解不开,急火攻心。”

    余廉迷糊着,口中仍旧喃喃自语,“你们……休得胡说!我二哥怎会是那样的人!”

    “……”卫臻神色复杂地看着韶年,“把她一直放在这儿不是长久之计,秦宗主身边不少医师,你若信得过,就将你姑姑交给他们吧。”

    也许是余霖让卫臻想起了自己的小侄儿,脾气糟糕的卫宗主难得在人前软和语气。

    秦氏的两个女医师已经过来,余霖对她们道了声谢,让她们扶着余廉歇息。

    “余宗主说走就走,留我们在这儿干杵着?”卫臻的语气里听不出情绪,“此事疑点重重,我看他方才的样子,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他的二儿子。依我看,咱们倒不如跟上去看看热闹。”

    “这……不太好吧。”君眠之面露难色,“那毕竟是余氏的祠堂。我们贸然前去实在不妥。”

    卫臻还没出言反驳他,余四公子先开口:

    “各位都深知我二哥的品性,他绝不是能做出此事的人。就像卫宗主说的那样,此事疑点重重。只是我父亲……我怕他根本就不给二哥辩解的机会,如今他怕是笃定我二哥做出那兄弟相残的恶行。他一时冲动,若真出了什么意外该怎么办?有各位在场,父亲顾忌家族颜面,也得收敛些。事已至此,今日余氏祠堂破例为外人开一次大门。”

    他这番话说得兄弟情深感人肺腑,余氏四公子开口,众人就没了顾忌。奇的是在场的几位德高望重的余氏长老也对此无异议。

    于是众人依他所言,一起去了余氏祠堂。

    人走得三三两两,方才人头攒动的祭台此时显得孤零零的。提出去祠堂的韶容居然没打头阵,他在台上翻找半天才找到那颗已成粉末的记忆珠。

    他拿出手帕,刚要弯下腰将它拾起,未等伸出手就听见上头有人唤他:

    “哎呀,这不是四公子么,不去祠堂看看你那好二哥,怎地留下了呢?那儿可不只有你二哥一个,你亲爹和两个兄弟都在呢。”

    余容手下的动作并未因他停止,他将包起的粉末团在手心,起身直视程宜风的眼。

    “本来是要去的,但是刚迈出一步,又想起这珠子,实在是惹我在意。”他说的真诚,“怎么程宗主也?”

    “我么?”程宜风与他对视,颇有一番棋逢对手的意味。

    “我修为低呢,跑不过他们。想着慢慢走去,偏偏也想起这颗珠子,是说巧不巧,四公子居然和我想到一起去了。”

    ——这话是骗人的,他被方才的事吓得腿软,现在都没缓过来。

    “确实是巧。”余容笑了,“若程宗主对这珠子感兴趣,不如拿走吧。”

    他说着就摊开手心,要将这粉末予了程宜风。程宜风受宠若惊的摇头,“我可不要。都碎成这样了,又不值钱,我要他做什么呢。”

    程宜风说罢大笑几声,余容的笑意却减了几分,虽不明显,但程宜风看得真真的。

    他故意让开身子,余容就顺着他让开的视线里望见不远处候着的云修。云修似乎察觉到有人看他,转回四处看景的脑袋,朝余容友善一笑。

    嗯……也许是友善的吧?

    谁让云修觉得余延的这俩弟弟没一个好东西呢?

    “四公子切记要收好它,二公子如今算是百口莫辩,没准这看似毫无用处的粉末能帮到他。”

    他说完下意识要转转手腕上的红绳,一伸手才发现红绳早折了。于是摇摇脑袋招呼云修上路,留下原地攥紧手帕的余四公子。

    其实剑尖并没有刺准韶耀心口,最后关头余延强行压下了手腕,刚好没入心头上一寸,但仍旧见了红。

    这剑见了血,上面的花纹越发深邃,如同裂纹一样,似乎整把剑都要碎掉。

    余延费力将剑拔出,勉强让碧游在韶耀腿上划开一道血口,它才有些满足的被封回剑鞘。

    他将剑压回去时就已经察觉到父亲的灵力,余俊策远远的看见他,也顾不得是不是在祠堂,双指一捻,几枚冰针射出。

    余延侧身躲过,转身同父亲缠斗在一起。

    他这冰灵根,还是从余俊策那里得来的。几个回合下来,父子二人斗得是难解难分。若非余耀此时在地上呻/吟着,只怕余俊策今日不会轻易停手。

    他顾不上韶言,停战检查余耀的伤势。看着三儿子身上的伤口,余俊策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他忍不住训斥道,“你当初害死你大哥还不够,如今连弟弟都不放过吗?你若真的狠心,干脆直接杀了我和霖儿自己做宗主好了!”

    众人紧随余俊策之后,可惜没能碰见先前父子相残的场面。余俊策跪坐于地,怀中抱着余耀,余延只抱着剑,如冰雕一般面无表情一动不动。

    考虑身份,围观群众不敢上前,远远站在祠堂外面观望。

    黑压压一群人将祠堂围的水泄不通,余延头都不抬,听余俊策当着仙门百家的面数落他的罪行。

    他目光放空,心一点点沉下去,万念俱灰之际心底竟忽生了几分奇异的平静,似乎什么犹豫已久的事情终于有了结果。

    待余俊策说够了,余延才抬起头看了看祠堂外面的看客,良久,才笑道:

    “父亲送我的生辰礼物,就是这个吗?也是……您哪还记得今日不只是大哥的祭日,还是我的生辰呢。”

    他说话声音不大,里外的人都听了个真切。余俊策还欲再言,余延已解开剑上封印。

    余霖以为他要对祖父出手,若不是卫臻拦着他,只怕这孩子直接冲进祠堂:

    “二叔不要!”

    余延还存有几分意识,听他侄儿唤他,眼睛闭上又睁开,睫毛微微抖动。

    他握着剑,看着碧色剑身上倒映出的他大哥余景冷笑的脸,平静地微笑起来。

    够了,都够了。余延冷漠地想着,缓慢地将佩剑拔出,借着照进祠堂的那点微弱阳光,众人才得以看清这把剑闪着的碧色光辉。

    他这把剑几乎从未显露过真身,围观群众已有不少人开始啧啧称奇。唯独君眠之倒吸一口凉气,还有卫臻,一只手拽着余霖,另一只手放在佩剑上,眼睛死死盯着余延。

    不知为何,这剑不似先前那般难以控制,如今听话地在余延手心。不过剑上的煞气并没有减弱,更是逼人。

    余俊策已做好了对他下死手的准备。

    但余延握着剑,不后退也不向前。他用右手轻轻抚摸剑身上的纹路,微笑了一下,“父亲可知道我为何要在这剑身下九重封印?”

    余俊策并没有回答他,只见余延提起剑,没指向父亲却对准自己,“父亲可知道我为何要在这剑身下九重封印?”

    余俊策还是没有回答,他似乎不想理会这样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余延也不打算再说第三遍。

    他将刀刃移向自己的脖颈,凝视着余俊策,笑道,“这么多年了,父亲啊,还是不知。”

    也不知道他说的是剑还是自己。

    刀刃离开脖子的瞬间,余延忽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轻松,他微笑着迎接自己的死亡:

    只是………他失去意识之前,最后的目光停留在祠堂外的君淮和卫臻身上。只是这下,又要给他们添麻烦了。

    那剑“咣当”一声掉在地上,余俊策瞳孔放大,不可思议地看着倒下的次子。

    素衣上染了永远也洗不下的红,碧色的剑不知餍足地吸食主人的生命。

    余霖趁卫臻分神,奋力挣脱他的限制,这孩子披头散发,跌跌撞撞地冲进祠堂,他“扑通”一声跪倒在余延身旁,哀嚎道,“二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