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烟燃尽，只剩一节的烟灰还未掉落，就像他的心死在了16年前，剩下麻木的躯体苟活。

    排队处不知怎了，传出争执声，司机的手颤抖一下，烟头掉在地上，闪着星火。

    司机叹息一声，涣散的眼神恢复了些烟火气，踩灭烟头的同时还不忘低声骂上一句，“该死的外星人。”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司机皱着眉头，走近看着排在最前面争执的两人。

    排到第二位的男人看到司机走过来立马诉苦说：“师傅，您可算来了，您可得评评理。”然后指着排在第一位的男人，“这人占着茅坑不拉屎啊，搁那磨磨唧唧，像是便秘了一样，刷了身份证，又不肯站上检测器，这不是耽误大家时间嘛，大家说是不是？”

    “就是的。”

    “这种渣子就应该滚到最后一排去。”

    “照我说司机就不能让他上车。”

    “那人看着贼兮兮的，就不像是个好人。”

    排在后面的乘客纷纷指责起排在第一位的男人。

    “好了，安静。”司机无奈地喊一声。

    后排乘客纷纷闭嘴，司机看向排在第一位的男人，这人带着口罩、针织帽，全身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

    “你站在检测器上。”司机说。

    男人扭捏着，眼神躲闪，也不见站到检测器上，弱弱地说：“算了，我还是排到最后一个位置去吧。”

    低头刚想走，司机伸出一只手拦住了他，男人瞥向司机，那张脸不怒自威。

    男人不敢反抗，只得乖乖走向检测器，只是他那腿像是绑了千斤，每一步都迈得特别艰难。

    在走到检测器跟前的时候，眼神还瞟向身后众人，又开始磨叽起来。

    “快点。”司机语气也变冷起来。

    最终，男人做了个祈祷的动作，抬腿迈出一步站到检测器上，一圈绿光围着他扫过，到第二圈时，绿光变红，检测器发出警报声。

    红光不再扫描，停留在男人的手臂上，司机走上前撸起男人的衣袖。

    果然，感染了，男人手臂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爪痕，手臂所能看到的地方都已腐败溃烂。

    “所有人，退后，保持安全距离。”司机大喝。

    排队的乘客纷纷后退，司机也后退了数步。

    只见男人颤颤巍巍下了车，跪在地上不停磕头，声音化悲：“师傅，求求您让我上车吧，我想活下去，我只想活下去，我不想变成那种不人不鬼的怪物。”

    司机叹了口气，摇摇头说：“你知道的，一旦感染以我们现在的医疗条件是根本无法治好的，连抑制都做不到。”

    “你还是走吧，你可以拨打‘感染者安息中心’的电话，那里会派人来接你，只需签订好协议，你就会被带到那里饱餐一顿，然后享受自己仅有的时光，最后你会被注射一种无痛死亡的药剂，那里会无害处理你的遗体，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捐出自己的遗体供于研究。”

    说完，司机扔给男人一张名片。

    男人接过名片，苦涩地呢喃：“感染者安息中心么，呵呵。”

    男人攥着拳头，情绪变得激动起来，当着众人的面把名片给撕成碎片，他扫视着司机以及后面的乘客厉声大吼：“死得再体面那还不是要死吗，都死了还有什么意思，一切都没有了，没有了。”

    男人越说越悲愤，一把撸起衣袖亮出感染的手臂，“你们以为我想被感染吗，我没办法选择，一群活尸，一只感染的狗，就在我后面紧追不舍，那些看到的人一个个躲在屋子里，没有一个人愿意帮我，就干看着，我只能无助地逃，可最后还是被那只狗给抓伤了。”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被感染，凭什么你们没事，一个个道貌岸然地安排我的死法，凭什么。”男人红了眼，彻底失去了理智。

    在这时候，远处一个少年正急匆匆地往这里跑来，少年背着包、喘着气、嘴中说：“太感谢了，车还没走。’’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了。”在上车时还畏畏缩缩的男人，此刻却异常敏捷，他冲向跑过来的少年，将少年抓住，一只手掐在少年的脖子上。

    男人冷笑地看着众人：“让我上车，送我去最好的医院，不然我就感染他。”说完，掐住脖子的手又加重了力道。

    司机见状刚想靠近就被男人喝止住，司机只好停下好言相劝：“别犯错，他还只是个孩子，想想你的父母、儿女、亲戚、朋友，不要误入歧途啊。”

    “父母、儿女、亲戚、朋友，呵呵。”男人自嘲一笑，“早就没有了，他们都就死在了16年前，而现在我都要死了，我还管这些，我现在只想活着。”

    “唉！何必如此。”

    司机叹了口气，扭头看向车内坐着的武装车随，两人相视一眼，点点头。

    如今末世，像这种长途车，都会配备一到两名武装车随，来保证路途的安全。

    武装车随早已伺机待发，将枪口探出射击窗口，准心已经瞄准男人的脑袋。

    只听一声枪响，男人轰然倒地，生机消逝。

    司机赶忙跑向少年，轻拍了拍少年的背，关心地问：“没事吧？”

    少年也是吓得不轻，这才缓过神来，说：“谢谢叔叔，我没事。”

    “没事就好。”司机点点头，接着招呼起人群再次排好队，然后领着少年站到了最好一排。

    少年看着那男人的尸体问起司机：“他，就会一直倒在那里，不会变成怪物吗？”

    司机回复说：“应该不会了，我也不敢肯定，但等下我们就会离开这里，他也就产生不了威胁了，至于他的尸体估计会被一些食腐动物给分食掉。”

    “好惨。”少年善良的心产生了共情，“妈妈曾说过，人死后需要有人为其寻找一处安息之所，不然灵魂就无法安息，这也就是墓地的意义所在。”

    少年很想为男人建一处墓地，哪怕墓地很简陋，哪怕男人曾威胁过他的生命，可现在不行，有比这些更重要的。

    少年心中默念：“我答应过妈妈的，妈妈要我先坐上这班车。”

    司机拍了拍少年的肩说：“很多时候我们是无能为力的，看开点，顺其自然吧。”

    “确实无能为力呢。”司机心说，“不然我也不是现在一个人。”

    16年前，他带领着一众乘客踏上了回家的旅途，在第一天都还好好的，大家都相安无事，只是徒步多了些疲惫感。

    从第二天开始，变化来了，随行的乘客有一些出现了不适感，逐渐变得神志不清，皮肤变得萎缩、溃烂，开始无差别的攻击别人，就连周遭的飞虫鸟兽也发生了变异。

    他们一众人到最后也只剩下零散几人，这期间他还接到了妻子的电话，电话结束后，他忍不住哭出了声，在同伴地安慰下，强忍住悲伤，从电话里得知妻子已经感染了，好在女儿没有，妻子为了防止意外出现，为女儿准备充足的食物，然后将自己锁进房间里，顺便用绳子把自己捆在椅子上。

    为了各自的家人，他们几人加快了速度，原本两天就能到的路程，实际用了四天，一路上得东躲西藏，不停的绕路。

    当他到自己小区楼下的时候，这里就像是被洗劫了一般，遍地的血迹跟尸骸，还有一群游荡的活尸。

    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他避开那群活尸，蹑手蹑脚钻进他居住的那栋楼，电梯已经坏掉了，没办法只能走安全通道，11层他强撑着疲惫爬了上去。

    上来就看到家门是开的，心中的不安放大，他抄起过道里的扫把，警惕地走进家里，房间的门是从里面撞开的，束缚妻子的绳子也断掉了，很显然妻子已经不见了。他不由有些担心女儿的安危，便轻声呼唤女儿的名字，无人回应，他又找遍家里每个角落，没有发现女儿的身影。

    他想起女儿戴着电话手表，只是手机已经没电了，家里也断电了，还好家里备有充电宝，他跑进房间抽开一层抽屉，拿起充电宝给自己的手机充起电，趁着开机的间隙，又从柜子里找出一把多年前收藏的一把未开锋的长刀用来防身。

    他翻起手机，未接来电已经99+了，其中大多数来电是女儿打来的，而最近的一条是昨天下午打的。他不敢往坏的方向去想，立即给女儿拨打一个电话过去，然而却是无人接听，他离开家不停拨打着女儿的电话，听着这一层楼每一个住户家里有没有传来女儿电话铃声。

    这一层楼没有，那就换下一层楼，直至他跑完这一栋所有的楼层，还是没有女儿的消息。他有些不甘心，最好的结果就是女儿已经被救援队给救走，但这可能性连他都觉得渺茫，不管怎样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现如今这个小区也只有地下停车库跟其它栋楼没有查看，地下停车库，对的，自己的车还在里面，而且地下停车库也是目前可能性最大的地方，当然也是最危险的地方。

    他小跑来到地下停车库的入口，里面漆黑无比，还能听到很多细碎的脚步声，以及含糊不清的咕噜声。他深吸了一口气，脱下鞋子放慢脚步走了进去。

    一步一步，汗水已经浸湿了衣服，经过这些天的发现，活尸对声音很是敏感，他尽量让自己每一步都没有声音，就这样一步一步向着自己的车位靠近。

    突然，他停下脚步，因为他忽视了也有对气味敏感的存在，他患有脚气，加上这些天的徒步也没有洗脚，脱了鞋后味道更是直冲脑门，只是他已经习惯自己的脚臭，也没有在意，只是现在想起来有些晚了，此刻好几双绿光正盯着他。

    放手一搏了，他抽出带着的长刀，以最快速度跑向自己的车子，其中一只感染的小型泰迪迎面跃向他，他挥出一刀将其打飞，后面的猫狗也是紧追不舍，声音也惊动了这里的活尸，四面八方的活尸朝他冲来。

    好在他已经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将手机放到支架上，再次拨打女儿的电话，启动车辆，猛踩油门撞开堵来的活尸群，借着车的灯光他看到了已经变成活尸的妻子，以及很多熟悉的邻居，还看到了一只尸狗叼着一截断臂，而断臂上戴着粉色的电话手表，电话手表上显示着“爸爸”的来电显示。

    最后，他眼含着泪光，驾着车离开了地下停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