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请大人静候佳音。”

    陈涿光起身欲走，忽又转过身来说道：“前往陕州的路因为前日下雨，恒桥塌了，我会尽快赶去的。”

    “那帮文臣之中有我的人，你若是晚了，他会先一步动手，你负责善后。”

    “何人？”

    颜德益冷笑一声，悠悠地说道：“不过是个贪生怕死之人。”

    “大人这般信任他会选择背信弃义？”陈涿光不解地看向颜德益。

    “被人拿捏住软肋，自然会选择言听计从，不是么？”颜德益反问道，眼里满是不屑。

    “还是大人运筹帷幄，在下佩服。”陈涿光先前听闻过颜德益的手段，如今当面一见，果然言不虚传。

    “另外，告诉龚云承，别把和契丹联手的事情看得过于认真，免得防不胜防，被契丹王反将一军。”颜德益将一个木盒从桌案下拿出，递予陈涿光，“连同此物一并给他带去。”

    “那就替将军谢过丞相大人！”

    “去吧。”

    陈涿光攀上窗沿，一个翻身纵身跃下。

    先前因为沈甘棠的节外生枝，让他不得不将豢养的死士从栖吾山转移，还被龚云承狠狠责罚了一番。

    眼下又要替颜德益去陕州处理一些事，来去迢迢，真是有苦难言。

    倘若他能做这天下之主，还需看别人的眼色行事么？

    终日里一呼百应、呼云唤雨，挥袖之下，皆是伏臣。

    虽是这般想的，但陈涿光自知自己论文比不上颜德益的城府，论武比不过龚云承的骁勇。

    也罢，跟对了主，不愁将来不会分到一杯羹。

    千里之外，有人卧榻而眠，有人辗转反侧。

    少年正值风华正茂之时，却浸入月光之下，那若隐若现的白发异常醒目。

    只见他轻捻指尖，低声轻叹道：“十年，那些作恶之人逍遥自在了那么久，可您呢？”

    少年望月轻笑，他笑这世间如此不公，总是凉薄好人七分，余下三分还是留给了好人。

    若恶人迟迟不得审判，那就由他亲自操刀，还冤魂以清白，予世间以清明。

    人人信奉的神明可曾垂怜过他？

    或许，有过；又或许，从未。

    他原本可以好好地过好自己的一生，可偏偏就是这般造化弄人——十年前的一把火，烧光了他的一切；两年前的一划笔，否定了他的努力。

    如今，他还剩什么呢？

    是申冤，是揭露，是报仇。

    “神明在上，愿此番无阻无险，了却吾父夙愿。”

    少年提起身旁的酒壶，扬手将酒倾倒而下。

    清冽的酒水恍若一股澄澈的溪泉，淅淅沥沥地落下，浸入尘土之间。

    他深知向神明祈愿，不过是等价交换，至于神明会从他这里拿走什么，他也不管不顾了。

    哪怕是命，他也在所不惜。

    “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并非是酒气壮胆，而是少年心中酝酿了十年之久的凛然。

    “吾本姓张，字义。”

    少年的眼里隐隐泛起泪花，但很快恢复了平静。

    他怕自己会忘了这个名字，总在夜深人寂之时独自轻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