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时间不长不短，可若是无事可做，恐怕是很难熬的。

    钟灵儿不希望时辰闲着。

    她带着时辰，在河流上游找了一个瀑布，瀑布下的水潭里有一块突出的大石，水潭外还有平坦的河滩，她给时辰下了命令，要求他每天在河滩练剑，在大石头上承受瀑布冲刷，锤炼肢体。

    把事情交代完，钟灵儿化作一道白光，消失不见。

    佳人退去，只余清风。

    时辰没有浪费时间，他一把拔出近四尺剑身，脚步一踏，猛的冲向远处，手臂手腕不断折转，挑，刺，砍，劈，扫，手里的玄铁剑时不时发出破风声，身姿不像剑客练剑，倒像是在劈柴，挖土，割草，写字，醉酒，跳舞……看似潇洒，却是有些滑稽。

    练剑三刻，气喘吁吁。

    宝剑入鞘，走到水潭边，直视大石，狂吞唾沫。

    沉寂片刻，时辰摇了摇头，义无反顾走进水潭里。

    沾水的衣服很沉重，时辰来到瀑布下，顶着头顶倾泻而下的水流，走到大石边上，双手扶住大石，用力一撑，想要爬上大石，弹起不到两尺，却被瀑布冲了下来。

    逆流之事本就不容易。

    时辰没有放弃，接连尝试四五次，终于爬上大石，盘坐在上面，任由头顶的瀑布砸在自己身上，坚持十息，再被水流冲到水潭中。

    父亲丧命，母亲遭劫，时辰动力十足，自然不肯放弃，再度爬上大石，盘腿而坐，经受瀑布冲刷。

    瀑布无情。

    时辰一次又一次被冲到水中，一次又一次的爬起来。

    强撑两刻钟后，再无余力。

    他爬到河滩边，平躺在花草和鹅卵石上，仰面朝天，看着空中的云朵和鸟儿，拼命喘气，嘴里默念：“舞阳郡，上清县，县府往西一百二十里处的悬崖，跳下去……舞阳郡……”

    歇息半个时辰，忍住疲惫站起身，拔出宝剑……

    ……

    晚上，时辰坐在火堆边，手上拿着一根木棍，木棍上穿着一只野鸡。

    没过一会儿，油脂滴到火堆里滋滋作响，随着调味上身，香味开始弥漫，吞口水的声音不停响起，甚至还引得周围的一些野物靠近，若不是忌惮火焰，只怕会立刻冲上来夺食。

    时辰不是个吝啬的人，甚至还算得上大方，自然不会吃独食。

    他在心中唤道：“灵儿，快出来吃东西了。”

    随着一道白光闪烁，火焰被冷风刮得来回摇晃，灰尘也溅起三尺多高，虚幻的身躯出现在时辰对面，低头看着时辰的眼睛，嘴角微微上扬，眼神却有些不满。

    钟灵儿沉声道：“时辰，你当真觉得很好笑？”

    时辰惑然道：“此话怎讲？”

    钟灵儿嗔他一眼：“我并非活人，岂能进食？”

    时辰微愕，试探道：“灵儿，若无法进食，你如何侍寝？”

    他并非调戏或打趣，而是真的好奇。

    钟灵儿肃容道：“若要行那事，我须凝聚肉身，代价不菲，即便只是半刻钟，亦须耗费我一年功力，不过，你生得眉清目秀，皮肉细嫩，若想尝试，我并不在意一年功力。”

    时辰暗想，时间越短越好，反正自己也坚持不了多久，如此，便可指责钟灵儿无能，而非承认自己无用。

    钟灵儿盘膝坐下，凝视着跳跃的火焰，直言道：“说说看吧。”

    时辰吹了口气，用力拍打鸡肉，“说什么？”

    钟灵儿拂去散落的发丝，道：“你的仇家未达目的，多半会追捕你。此地距你家甚近，恐不能久留，我们必须离开。”

    时辰眼里闪过一抹精光，答非所问：“灵儿，三天前你说过，池官第一次到我家搜查，你就知晓了他的心思，对不对？”

    钟灵儿想都不想就点了头。

    时辰咬下一口肉，嚼了两口，随口道：“既然你的感知如此厉害，我家遭难那晚，你可有察觉到不对的地方？”

    钟灵儿眉头一挑，摆出一副鄙视的神情，没好气道：“时辰，想问什么就问，别跟本姑娘玩这套。”

    拐弯抹角不讨喜，那就只能直言不讳了。

    时辰吞下口中之肉，沉声道：“池官树木我家来自中土，那老东西称我父为时族长，你也是中土人，且非寻常之辈，可曾听闻中土时家？是否知晓其中深意？”

    钟灵儿迟疑片时，颔首道：“我不仅知晓时家，亦了解你母亲的来历，不过，我仅是道听途说，未曾亲身接触，难以言明。”

    时辰知道，钟灵儿根本不会跟他解释，因此也不打算追问下去。

    他咬下一口鸡肉，漫不经心道：“灵儿，你到底是什么来历？又怎会躲在夜明珠里？

    钟灵儿正看着火焰，听到这话的瞬间，眼角轻轻抖了一下，也不知是惊讶还是防备。“时辰，你真的很想知道？”

    时辰笃定点头：“当然。”

    钟灵儿犹豫片刻，低头看着跳动的火焰，缓缓道来：“我是个孤儿，三岁时被师傅带到宗门抚养，天赋一直很出众，十二岁凝聚内丹，十五岁至化骨境，成年后，我的本事压过大师姐，地位也越来越高，掌门甚至将我当做继承人培养。可如此重的地位，必然招致同门不满，二十年前，大师姐终究无法忍耐，联合了另一宗门，将我引至诸余县，设计把我击杀……好在师父为我准备了一枚神丹，我在临死之前服下，保住残魂，躲在随身携带的夜明珠里，被一放牛的孩童捡到，几经转手，到了谷雨镇长手里，在他家吃了几年灰，直到被你偷走。”

    钟灵儿的声音很平静，听完她的阐述，时辰既感慨又震惊。

    十二凝丹，十五化骨。

    此等天赋，即便放眼全天下，恐怕也是屈指可数，若是没有遭到不测，恐怕能成为数一数二的人物，却死在同门师姐手上，实在是让人唏嘘。

    他正出神，钟灵儿冷不丁道：“时辰，给出你的答案吧！”

    时辰疑惑道：“什么答案？”

    钟灵儿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打趣道：“我刚刚说的这段话，你觉得是真是假？”

    时辰稍微一怔，反应过来后，内心充斥着愤怒。

    他正为钟灵儿打抱不平，谁知道这女人如此不讲武德，居然胡编乱造，欺骗他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年轻人，说的跟真的一样。

    钟灵儿笑眯眯催促道：“说话啊，真的假的？”

    时辰恶狠狠瞪了她一眼，用力砸了砸火堆，“你真无耻。”

    钟灵儿摆摆手，“多谢夸奖，彼此彼此。”

    果然，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两人闲聊间，木棍上的鸡肉不复存在，只剩火堆里滋滋作响的骨头。

    ……

    十日轮转十日亡。

    十天过去，时辰的进步不小，却始终很难安心，甚至还很恐惧，这种恐惧还超过服用血液之前，毕竟，眼下他已控修炼之术，若是结果不好，可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得不到固然难受。

    得到之后再失去，才是最大的痛苦。

    早晨，时辰规规矩矩站在大树下，眼神十分凝重，呼吸也很急促，拳头握紧，放松，握紧，放松……反复来回，一看就很紧张。

    钟灵儿站在他面前，身躯比前几日厚实了一些，她脸色平和，伸出纤纤玉手，握住时辰的手腕，闭上双眼，温婉气息源源不断，进入时辰体内。

    时辰盯着她的面容，片刻就发现，她的睫毛不停跳动，眉头也不自觉的皱了起来，一看就不是不对劲。

    他不由得心生忧虑。

    钟灵儿紧闭双目，头部微微转动，轻声呢喃：“不对……”

    时辰惶惶不安道：“何处不对？”

    钟灵儿厉声道：“不要说话。”

    时辰深知焦急无益，赶忙深呼吸，缓缓闭上双眼，强令自己镇静下来。

    “我偏不信无法参透！”

    钟灵儿高喝出声，时辰顿觉有一股更为强横的气息汹涌而入，流遍全身，体温升高些许，丹田更是炽热难耐，几近无法承受。

    二十息后。

    钟灵儿睁开双眼，眼中既有疑虑，又有惊讶，喃喃自语道：“果真怪异。”

    时辰睁开眼睛，急忙问道：“灵儿，究竟怎么回事？”

    钟灵儿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上扬，“时辰，脱衣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