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想笑了笑，有些打趣地说道：“还觉醒者，你以为这是《黑客帝国》啊？”

    “不得不说艺术源于生活。”沈华的视线停留在手中，手指轻轻用力，眨眼间塑料杯子被一把捏扁。

    “本来是让想过度依赖科技产品的人类产生反思，谁知道竟然成真了，不过这也算是意料之中吧。”

    “为什么？”李想感觉脚掌有些酸胀，于是拉着沈华在一处靠墙的长椅上坐下。

    “你知道‘熵增定律’吗？”沈华说着手指在扶手上轻轻一擦，若有所思。

    “知道，热力学第二定律是吧？”李想看着沈华手指上的灰尘说道。

    “Bingo！这是万物演化的终极法则，从有序到无序，小到你身上的每一个细胞，大到整个宇宙都受其支配，万事万物都将在辉煌中逐渐走向湮灭。”沈华从兜里掏出一张干净的纸巾，在手指上擦了又擦。

    “这是无法避免的，即便是世界上最先进的量子计算机也不能比肩上帝，乐园并不是完美的，完美的东西是不存在的！”说着沈华将沾染了灰尘的纸巾揉成一个团。

    瞄准了好一会，他轻轻一抛，将纸团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垃圾桶上的漆掉了好几块，露出了生锈的金属。

    光泽不再！

    “你是说，乐园的毁灭不可避免？那乐园中的人，这些数字生命……也会随之走向灭亡？”李想不敢眨眼，咽了口唾沫道。

    沈华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我……操！你是说所谓的永生只是一句谎言？”李想急了，他明显急了，他感觉自己活脱像一只在阳光下跑跳的猴子，还在沾沾自喜地手舞足蹈，直到那层窗户纸被无情地捅破，镜子炸裂，梦碎了一地。

    “镜中花，水中月。”沈华抬头看向远方。

    好似一道晴天霹雳，将李想从头到脚整个贯穿。

    “那他妈的为什么还要我们签署狗屁的‘升华’协议？为什么要我们完成数字生命的转变？”李想站了起来，歇斯底里地吼道。

    “嘘，小点声。”沈华将手指放到嘴边，示意躁动的李想安静下来，“不论结局如何，过程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更何况设计之初科学家们就已经推算到了乐园的终结时间。”

    李想一愣，突然被沈华一把拽着重新坐下，他定了定神道：“你是指每隔一万年一次的删档？”

    “对啊，届时整个园区将会彻底关闭，这不仅是对‘框架’后台的冷却，更是所有数据的整理、重构。”

    听完这些，李想沉默了。

    “想点好的吧，记得我跟我的导师曾经做过一个推论。”沈华看着李想，整个人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般，于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什么推论？”李想眼中熄灭的火焰又被重新点燃。

    沈华扶了扶鼻梁上的金丝眼镜，说出了惊人的话语：“是关于觉醒者的，根据我们的推测，在删档期间，这些觉醒者的意识并不会像其他实体一样回到‘母体’中休眠，而是会直接传送回现实世界！”

    “什么！”

    “对，你没有听错，那是能横跨两个维度的存在。”看着李想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沈华再次给他吃了颗定心丸。

    “可，现实世界是没有肉体的，单凭一团意识如何活下去都是个问题吧？”李想突然感觉自己很聪明，他自以为是地说道。

    知识欠缺的人有时候会出奇的自信，他们固执己见！

    “玻色-爱因斯坦凝聚态。”李想的反驳被沈华一句话轻易地击溃。

    “波什么爱因斯坦态？”李想努力地想要重复一遍，但失败了，他没记住，这么绕口的名词他根本记不住，听着像是物理上的，不过他发誓这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语，还是从自己的朋友沈华口中说出。

    他看向他，眼神中充满了疑惑。

    “是玻色-爱因斯坦凝聚态，这是一种气态，超流性的物质状态，说得通俗点就是人们口中的‘幽灵’，不过这种状态的维持需要大量的能量，你觉得哪座核电站能比得上复合矢量计算机的？”沈华是这样给他解释的。

    李想清晰地脑回路又行了，他作出个否定的手势道：“你的话有个漏洞，删档期间乐园不是关闭了吗，那计算机的电源也应该是断开的才对啊。”

    “你傻啊，要是全断开数据怎么办，别忘了每一组数据都是一个人的意识，要是真的有人拉下了电闸，那他绝对会成为有史以来最可怕的屠夫。”沈华被李想单纯的话语差点给逗乐。

    “是……是这样吗？”李想有些质疑地看向沈华，他总觉得后者有什么地方错了，但思索了半天却无法反驳。

    他反驳个屁！即便是在现实世界中，沈华也是货真价实的名校高材生，岂能是他一个连实验室都没进过的门外汉能比拟的。

    说句不好听的，在他还在接触物质的时候，沈华说不一定已经在创造物质了，你不在这个行业，当然不清楚里面的门道！

    “你还不信我？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沈华无奈地笑了笑。

    “我信你。”李想脸上带着认真，说得十分肯定，“不过你居然知道这么多？”

    “要不我怎么会在这？”沈华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指着自己道，“有时候知道的太多可不是件好事啊，我就是生动的例子。”

    “呵，没想到你是深藏不露啊！”李想啧啧几声，以一种很怪异的语气说道。

    “我丢，这就深藏不露了？什么话！”沈华说着给了李想一拳，“世界上不存在无法被认识的事物，只有尚未被认识的事物。”

    “马克思？”李想似乎get到了，转过头问道。

    “对！”沈华回道。

    “知道了这些，为什么没有感觉好些。”李想叹了口气，站了起来看向远方。

    高楼林立。

    “这个问题，恐怕我无法给你想要的答案。”沈华走到李想身旁，缓缓说道，“时间不早了，该回家了，今天可累坏了，明天见。”

    说完挥了挥手，沈华向着远处走去。

    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逐渐变淡，最后彻底消散，阴沉的暮色下，李想回到了自己的家。

    像往常一样他掏出钥匙，打开了房门走了进去，只是这一次，屋内的一切都变得这么陌生，这里的一切陈设都是自己亲自置办的，可此刻竟与其产生了距离感，有没有一种可能它们本来就在这里，从来陌生的都只是自己。

    嗯，自己不是快疯了就是快疯了！管他呢，即使是知道了这一切又能怎样？自己还是自己，这是不会改变的！

    李想在厨房里一边想一边准备着晚餐，短短半个小时色香味俱全的炒菜就出锅了，他熟练地装盘，然后端到了自己的小桌上，盛了一碗米饭开始扒拉起来。

    不一会儿，他就将饭菜全部纳入腹中，打了个饱嗝后才掏出一根牙签，在牙缝中小心翼翼地剔了起来。

    “人在饿的时候往往只有一个烦恼，而在吃饱了之后就会产生无数个烦恼……”

    李想斜躺在沙发上捧着手机，这是电视剧《天下第一》中曹公公的至理名言，说实话这句台词说的挺在理的，因为他此刻就开始胡思乱想了。

    沈华不是说觉醒者可以不受乐园规则的约束吗，但自己还会饿？吃饱了又为什么会感到撑？如果只是高级算法的设计，那要如何做才能跳出这个固有的逻辑，彻底摆脱规则呢？还有，如果真的成功了的话，自己又会成为怎样的存在，眼中的世界又会有什么不同？

    不知道，想象不来。

    那么，如何变未知为已知呢，这是个问题。

    对了，李想再次记起那个将自己推下楼的男人，想起了自己地铁上对他出了一拳，他的手臂为什么像钢板一样坚硬，这种肉体强度绝对不是乐园中的角色应该有的，他是怎么做到的？

    他究竟是谁？

    想不明白的索性就不要再去白费脑筋了，李想专心致志地刷起剧来，看着屏幕中飞天入地、令人眼花缭乱的打斗招式逐渐睡去。

    ……

    第二天，清晨。

    “阿嚏！”

    李想打了一个喷嚏，也是这一个喷嚏将自己弄醒了，他在沙发上窝了一整夜，连被子都没有盖，所以着了凉。

    按摩了一会僵硬的脖子，李想坐了起来，第一时间就是找手机。

    屏幕一亮，李想瞪大了双眼！

    数字格外刺眼，七点半。

    “我靠，要迟到了！”李想一个轱辘翻下沙发，匆匆穿上鞋子，胡乱地洗了把脸就往公司赶。

    好在他在上班时间的前一秒极限打了卡，躲过了一劫，松了口气，李想正准备朝着里面走去，有人叫住了他。

    “你就是李想？”

    一个陌生的女声自身后传来。

    李想回头看，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位女子，穿着一身宽松的嘻哈衣服，五颜六色的生怕别人注意不到她一样，她扎着个丸子头，画着夸张的妆容。

    有多夸张呢，这么说吧，卸了妆说他是个男的都行。

    而且，还打着鼻环。

    是李想讨厌的那种类型，自己不可能也绝对不想认识她，所以皱了皱眉道：“你是谁？”

    “Youaretheone。”黑色的眼影下，迷人的眸子在李想的身上不断游走，涂着口红的嘴唇轻轻一动。

    李想转过身，眯着眼说道：“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