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是个孩子，她做错了什么？”中年人再也控制不住压抑已久的情绪，大声嚎道，“告诉我，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要从我身边无情地夺走她！”

    沈华蹲在地上低着头一语不发，李想也沉默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实在张不开口。

    气氛变得很压抑，让人喘不过气。

    李想是有私心的，其实是个人都或多或少有那么一点，绝对的理性是不存在的，沈华跟自己的关系说是死党也不为过，他在现实世界没有什么亲人，爹妈过世的早全靠“救助基金”自己才能完成学业，而在乐园，能结识沈华真是三生有幸，他实在是不愿袖手旁观，他想为他做点什么。

    但又能做什么呢？

    “您的女儿，到底怎了？”李想终于忍不住开口，逼迫着自己说出了这句话。他知道这句话像是一根尖锐的刺，会再次扎进这位父亲的心里，扎在他那不曾愈合的伤口上。

    但他还是说出了口。

    “怎么样了?”中年人摇着头说道，“她的全部数据被清零，连数字生命都做不了了，她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了，就好像她从来没有出现过。”

    “什么？”李想错愕道，这是他不曾预料到的。

    这句话像是挥出的一锤，重重地击打在他的心里，不只是他，沈华也被再次痛击，他的良心被狠狠地击碎，掉了一地。

    他将头皮硬生生抠出了血，几缕发丝掉落。

    看上去极为恐怖。

    “她是我一生的痛。”中年人从怀中掏出手帕，轻轻擦拭掉眼角的泪，“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你！”

    他伸出手指，带着悲伤与愤怒指向沈华，如果可能，他都想戳死他！

    “也是我一生的痛，是我再也无法弥补的过错。”

    沈华的情绪崩溃到了极点，他也不哭喊了，只是呆呆地自言自语道，他站了起来，快步走到车前深深鞠了一躬，九十度。

    “我不知道要如何做才能让你好受一些，我的一条命就在这里，如果你想的话随时可以拿走。”

    杀人偿命，以命抵命！沈华虽然甘心赴死，但他似乎忘记了那个浅显的道理，那个傻子都懂的道理：人死不能复生！

    这就是生命的宝贵之处，哪怕是一只蝼蚁，也是这个世界最美妙的乐章，正是因为存在才让一切的一切变得有意义。

    “他已经为自己的行为买单了，被剥夺肉体驱逐到这里，难道还不行吗？”李想大脑飞速运转，努力想为沈华做辩护，“他已经失去了现实世界拥有的一切权利与义务，难道这还不够吗？”

    “行？怎么行，他承担的是高层对他的裁决，而不是我对他的审判！”男人语气冰冷地说道。

    “审判？你有什么权利审判他？你依据哪项条款、哪条法律对他进行审判？”李想逐渐有了自信，毕竟找话中的漏洞他还是会的，杠精此刻终于有了自己的用武之地。

    “一个失去女儿的父亲，一个悲痛欲绝的家属，难道这还不够吗？”中年人情绪也失控了，他将肚子里的委屈通过这一声吼全部宣泄出来，只是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嘴里碎碎念道，“不够，怎么能够呢，不够的。”

    人与动物的区别在于，人是趋于文明的，人会约束自己的攻击性，但人也是动物，会不可避免地伤害别人，即使在岁月的长河中早已磨平了利爪与尖牙。

    高智慧，往往伤人更深。

    “带走！”中年男人重新戴上了墨镜，车窗缓缓升起。

    “且慢。”李想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伸出手拦住了几人，“我知道一个地方有A型舱，那东西应该会有用的吧？”

    沈华的眼睛中闪过一丝光芒，但很快暗淡下来，他叹了口气，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A型舱？你以为那东西就能让你死去的脑神经重新复活吗？大哥，脑死亡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亡，乐园中的数据也随着大脑的死亡终止迭代，你告诉我怎么恢复？”中年人透过墨镜盯着李想，像是看着一个傻子。

    眼瞅着沈华就要被架上车，李想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他来不及多想大声喊道：“‘普罗之眼’能行吗？”

    “什么？”

    发动机的轰鸣声不再，车辆再次停了下来，这次中年人直接走下车，缓缓走到李想面前，凑近问道：“那是个什么东西？”

    李想耸了耸肩，其实他自己也不清楚‘普罗之眼’是什么，究竟能做什么，他只是病急乱投医，胡乱地说，他只是知道，一切结果终有其原因，但罪与罚也不应该轻易地交由个人！

    “我……我可以看到不一样的景象。”李想支支吾吾道。

    “看到不一样的景象就怎么了？很牛掰吗？能让我女儿活过来吗？”中年男人一把扯下墨镜摔在地上，通红的眼睛死死瞪着面前的年轻人。

    看不到希望的人往往会对一切产生质疑。

    沈华也听到了李想的话，他挣脱了束缚跑了过来，激动地扯着李想的袖子，难掩激动之情。

    “我想到了，我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他环视在场的众人，嘴里不停说着。

    那几个大汉刚想再次将他架回车里，中年人伸手制止了他们。

    “什么可能性？”中年人说着看向沈华，他也多么希望有奇迹可以发生。

    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一切都只是不切实际的幻想罢了。

    “是的，你知道吗他是觉醒者。”沈华说着指了指李想，“觉醒者是可以在乐园删档的时候传送回现实世界的。”

    “觉醒者的传闻我也听到过，这算不上稀奇。”中年人的话像是一盆凉水从头浇下，“别以为凭这个就能让我放过你。”

    沈华见众人没有理解自己的意思，于是摇了摇头，接着说道：“如果只是能横跨两个维度，充其量也就异于常人，但刚才你也听到了，他拥有‘普罗之眼’！”

    “很厉害吗？”中年人的语气里满是质疑与不屑。

    沈华疯狂地点了点头，认真地回答道：“岂止是厉害，说是上帝之眼也不为过。”

    这句话差点给中年人逗乐了，他带着戏谑的口吻说道：“上帝？你觉得这小子是上帝？你接着说，我倒想听听他哪里看着像了？”

    “这不是重点！”沈华跺了跺脚，焦急地说，手里还在比划个不停，“他可以在删档的时候带着力量回到真实世界，用‘普罗’的力量唤醒你女儿的脑细胞。”

    “你在说胡话！我只听说过《入侵脑细胞》，那是部科幻电影。”中年人说完拍了拍沈华的脸，有些生气道，“告诉我死亡如何逆转？”

    “就是这么逆转的啊。”沈华无奈地回道，他很确信自己已经很通俗易懂地在讲了，但他们为什么不明白呢？

    不只是中年男人，李想也有些疑惑，他上前严肃地问道：“沈华，你说‘普罗’的力量可以让真实世界死去的人复活，真的假的？”

    “是真的，我骗人干啥呢？”沈华的神情写满了真诚。

    “不管你信不信他，我信。”李想一把抓住了中年人的胳膊。

    “少来。”他挣脱了，退后几步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两个认识当然会向着他说话。”

    李想十分友好地伸出了手，心平气和地问道：“虚幻的希望总好过绝望吧？”

    “那你现在就去证明给我看。”很显然中年人不买账。

    “等删档的时候，我会证明的。”李想也没有丝毫的让步。

    “删档？那是什么？”中年人不解，他当然不会理解，因为李想也是前几天才知道乐园居然会删档，虚拟的世界会关闭、游客会退出登录这谁能想到啊。

    “跟你说了你也不会懂，你只需要知道那个时候我会断开连接，意识回到现实。”李想如是说。

    “什么？”中年人那颗死去的心，动了，他带着疑惑道，“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据推测，应该是一万年之后。”沈华说出了那个数字。

    “你脑子秀逗了吧！”中年人一听顿时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他十分坚定地回道，“没有她的十几年来我每一天都是在煎熬中度过，一万年太漫长，我只想争朝夕。”

    “带走！”

    大手一挥，他头也不回地上了车。

    “你们不能这样！”

    李想很能理解失去亲人的痛苦，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职业亲身经历过，是不会轻易走出阴霾的；但他同时也知道，他们这么做是不对的，明明还有希望，明明可以尝试，怎么能轻易地放弃？等待是很漫长，但关键点在于这么做是值得的！

    他拦在了车前，左眼再次泛起蓝色的光芒。

    “你真的不愿意再多等吗？即使这可能意味着她真的会重新出现在你面前？”李想还在好言相劝。

    “你也说了，是可能！”

    发动机轰鸣——

    “碾过去。”中年人彻底失去了理智，下达了指令。

    指针飙到了极限，车子以最大速度冲向李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