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问、抚、嗅、敲、察的最后一个‘察’字，我的理解是再仔细的看一遍。第一次观，是对器物的第一印象，粗略的看，以及内心瞬间感觉。如果连‘观’字都过不去，那后面的也就没什么必要继续了。”

    卫筱蔓说到这停下来，看了钱富贵一眼，似乎确定钱富贵真的在听，这才继续道：“而当这件器物在我这观、问、抚、嗅、敲都经过之后，再回头看，那就是‘察’了。结合听到的，闻到的，摸到的再去对比最先看到的，也就能给出对器物最终的判断了。”

    “就算是重复，又何妨再细看一遍。”

    卫筱蔓的六字真言让钱富贵的世界豁然开朗。在潘家园混迹十几年，从来没人跟他说过这样的话。潘家园的东西，钱富贵只是本能的知道是假的，却又说不出怎么个假法，这下他算是真正的以井底蛙之身，扒着井沿看了眼外面的世界。

    小电驴以快冒烟的速度，直直冲到潘家园。管它是什么，钱富贵是瞪着眼睛就看，用六字真言去分析，边上有卖主在讲故事，就凑上去听，有机会就在器物上摸一下，不要脸的抱起来闻味……

    “呸，一股尿酸味。”

    李倍蕾远远的跟着钱富贵，她早就看到钱富贵进潘家园了，看到钱富贵在看东西，怕他有正事，就没敢打扰。可怎么越看越不对呢。

    “这样呀。”金大盛听完女儿的描述，笑道：“这小子应该是上哪学了什么新招，正在实战呢。别理他，等他疯上一阵，三分钟热度过了，也就正常了。”

    李倍蕾不放心道：“真没事吗，要不要去和孙老说一声。”

    潘家园向来藏不住秘密，钱富贵拜孙长林为师的事，李倍蕾也是知道的。

    “用不着，这小子没那么脆弱。对了，中午吃什么？唉，你上哪去，我可饿了。”

    钱富贵正在潘家园地摊上一顿乱看，突然一个巴掌大的小碟引起了他的注意。不动声色的把小碟拿过来，只见小碟沿口是一圈黄釉，主釉色是陈米白，底用青花写着‘大清乾隆年制’，小碟内部反阴印刻着‘南屏晚钟’、‘三潭印月’、‘断桥残雪’、‘雪峰夕照’、‘柳浪闻莺’、‘平湖秋月’。

    钱富贵这些天吃饭用的都是青花的碗碟，感觉这小碟上手与吃饭用的那些手感相似，边轻轻抚摸小碟的各个釉面，边问摊主道：“这小碟怎么说？”

    摊主一口京城话，语速极快：“这位爷好眼力，这碟子您别看他小，可是了不得。看上面的字了吗，那叫印章花。这年头，带这种印章花的青花小碟可是不多见。您看底款‘大清乾隆年制’呢，据说是乾隆爷当年用过的……”

    放了往常，摊主这样的故事，钱富贵是一句都听不下去。此时，钱富贵不但听得津津有味，还连连点头，完全没有打断的意思。

    钱富贵不按常理出牌，可把摊主给弄不会了。那嘴里的故事越说越虚，说到后面，连他自己都不信了。

    “哥们，咱别玩乐，要不要，你给个痛快的。”

    钱富贵轻轻用手指敲着小碟边沿，回音悦耳，应该是没有暗伤，似笑非笑道：“你都没出价呢，怎么要？”

    摊主擦了把汗，道：“您给一千得了。这可是乾隆爷……”

    看钱富贵又要开启倾听模式，摊主赶紧收口。别弄不好东西没卖出去，尽给人讲故事了。

    “五十块。”钱富贵伸出个巴掌，道：“成我就拿走。”

    从刚才摊主的讲述，钱富贵听出来摊主并不是很懂这个小碟的来历。钱富贵也不完全懂，但通过卫筱蔓教的六定真言，这小碟器形规正，摸着没有毛刺，闻着没有奇怪的气味，基本可肯定是件老东西。

    摊主一下脸就夸下来了。虽说古玩行有云：漫天要价，落地还钱，可一般人并不敢这么往死里还价。不用问，这肯定是个行内人。

    行内人也不是不能交易，只是这利润就得大打折扣了。

    “哥哥，我叫你哥哥好吧。五十也太少了，您多少加点。”

    “不加。”钱富贵笑道：“五十块你有赚的了，也得给我赚点。”

    摊主听话知音，知道来人也是拿回去转卖的，放弃道：“实话说了吧，五十块我确实赚，但不多，这么热的天，一身泥一身汗的，怎么着您也得给我顿饭钱，给一张红的，您拿走。”

    钱富贵赶到孙长林家的时候已经中午过了，孙长林等不到钱富贵，已经自己在厨房忙碌。

    “我来，我来。”钱富贵进门就把衣服脱了，光着膀子挤进厨房。

    孙长林的小院，一直保持着最原始的状态，空调什么的，想都别想，厨房用的还是柴草，钱富贵刚开始给孙长林做饭的那几天，差点没呛死。

    饭菜都已经煮得差不多了，钱富贵只需要接着继续就行。也就十几分钟，吃喝就上桌了。

    “还是这柴火饭香。”钱富贵给孙长林倒上酒，道：“今儿在潘家园，看到一个小碟，想请您老帮掌掌眼。”

    孙长林上手观察小碟，钱富贵就观察孙长林。发现孙长林也是看了摸，还闻了一下，和卫筱蔓教的六字真言很有几分相似。

    “你怎么看？”孙长林放下小碟，抿了口酒，半眯着眼睛问道。

    钱富贵道：“这做工虽不是官窑，倒也还算是过得去，有几分嘉庆民窑的意思。我吃不准碟内的那些印章花，好像不怎么像青花呢。”

    孙长林点头道：“确实不是青花，嘉庆时期民众生活不如之前，很多人已经消费不起青花料，所以大量采用蓝料代替。这个小碟有些收藏价值，你算是捡了个小漏。”

    “能值个千把块吗？”

    “差不多也就这样吧。”

    从孙长林小院出来，钱富贵的心情那是极好。在潘家园瞎混这么多年，打眼的事没少做，捡漏这还是第一回。

    “说起来，还真是得感谢卫筱蔓，要不是她教的六字真言，还真是捡不着这漏。”

    什么都不会，怎么捡？

    钱富贵正准备再去潘家园看看，电话响了，是周丹阳打来的。接到这个电话，潘家园的日程得向后移了。

    事情出在罗狗子身上。

    罗狗子本名罗虎，和精壮爷爷他们是一个村的。由于长相猥琐，与‘虎’扯不上半毛钱关系，村里人都叫他罗狗子。

    罗狗子原也是苦哈哈讨生活的，突然有一天，不知道怎么就发了。招集着一群所谓的生意伙伴，开了个什么文化公司，一天天人五人六的。精壮爷爷他们做出来的螺钿象棋，就是这个文化公司包销。

    钱富贵赶到公司，如周丹阳说的那样，罗狗子纠集着几个黄毛把大门给堵了。

    这不用问，肯定是知道钱富贵要动他们的蛋糕，过来找麻烦。

    要说堵家门，钱富贵多少有些怕，毕竟老老小小都在，万一出点什么事呢。堵公司，钱富贵一点都不怕，方圆文化是什么背景，司马家有什么能量，岂是一个罗狗子惹得起的。

    “你们找钱富贵？”钱富贵大步过去，直面罗狗子。

    罗狗子真是太容易认了，全场就他长得最不像人。钱富贵只不过是普通中上的身高，都能高出他近一个头。

    “你就是钱富贵吧。”罗狗子尽量的拿出自己的痞气。以他的经验，很多人都怕这个。

    钱富贵十几岁混工地，二十几岁送外卖，什么样的人没见过。闻言只是冷笑，并不答话。他倒是想看看，这些人能玩出什么花活。

    罗狗子骂了句脏话，道：“少给我装硬茬，信不信我废了你。”

    钱富贵冷哼道：“别废话。说出你的来意。”

    罗狗子有意拉开点衣服，露出里面的纹身，道：“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象棋是我的水，你别来趟。”

    钱富贵哈哈大笑道：“看不出你还会几句文的。螺钿象棋，市场价五千到一万，你才给三百，究竟是谁断谁的财路。以前的也就算了，从今天起，你要是能加到三千，生意还是你的，我不插手。否则，就不要说别人断你财路，是你不给人家活路。”

    钱富贵已经算过，把螺钿象棋拿到奇正拍卖，除去各种的扣费，精壮爷爷他们大约能拿到每副三千块左右。罗狗子再怎么说也是先做的，按江湖规矩，他有优先权。

    罗狗子青筋暴起，凶狠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给我划道。”

    “给你划道那是给你脸了。”一个冷冷的声音，带出一个冷若冰霜的身影。

    是卫筱蔓，与卫筱蔓一起出现的，是安保部的人员。

    奇正拍卖的器物，动辄上亿，安保部可是拿证配武器的。

    罗狗子不过是最底层的混混，哪见过带喷子的安保人员，吓得差点没站稳。与他一起来的那些黄毛，更是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弄出误会，自己小命不保。

    卫筱蔓可不管那些，看着罗狗子，如看蝼蚁般，道：“还不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