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 【自陷绝地】
杨延昭抬头望去,发现诸葛亮正用着一副冷若冰霜的神情盯着自己。
“丞相?”杨延昭刚想说话,就被诸葛亮出言打断。
“六郎先起来吧,随亮入后堂说话……”
于是,杨延昭跟随诸葛亮进入后堂,二人一时之间相望无言。良久之后,诸葛亮率先开口道。
“亮知晓六郎并非睚眦必报之人,只是此番六郎行事太过唐突,犯了众怒。亮想问你,为何说出‘幼常其人,言过其实,不可大用’这句话?”
“这……”
杨延昭心下苦笑起来,他总不能告诉诸葛亮,说自己来自后世这种耸人听闻的话吧。
于是当下,杨延昭脑海飞速转动起来,许久之后,终于是整理好了说辞。
“前番丞相曾对六郎说过,六郎‘虽知兵事,却不晓人心’。今番在六郎看来,参军其人,和六郎恰恰相反,实则是‘虽晓人心,却不知兵事’……”
“哦?”诸葛亮闻言,目露精光。“说下去……”
“六郎起于微末,幼年跟随父亲,从辕门小校做起,与军卒同吃同住,这才成就今日之功。而参军从未有过带兵经验,就算领兵出征,也很难发挥出我汉军兵士应有战力……”
诸葛亮闻言,沉默良久,面露苦思之色。
杨延昭顿了顿,又道。
“参军其人才能,六郎钦佩不已。说实话,参军能用寥寥数语,就让六郎成为众矢之的,这等操纵人心之术,六郎恐怕穷尽此生,都难以望其项背……”
杨延昭这番话,其实是发自肺腑之言,但是在诸葛亮听来,其中却有些不平之音,于是道。
“前番破羌之战时,幼常对众将所言之辞,亮已尽知,六郎不必放在心上,如今国事在前,六郎当以汉室为重,切勿心怀私怨。只不过,亮后来虽未苛责幼常,但那番话,着实令亮寒心……”
言及于此,诸葛亮的眼神之中,闪过一丝阴郁之色。
“是……”
杨延昭则是内心一惊,看来当时众将之中,有诸葛亮耳目之人存在。今后自己行事说话,可得多加小心。
俄顷,诸葛亮似是已有定计,对杨延昭道。
“街亭一事,关乎我军生死存亡。说句实话,亮本欲令子远(吴懿)、文长(魏延)以及六郎三人出兵固守此地。但亮几次三番任用六郎,军营之中已颇有微词,亮从全局考虑,故而今番不用六郎,希望六郎不要怪亮……”
诸葛亮能对杨延昭说出这番自责的话,说明他已经把杨延昭当成了自己心腹之人。杨延昭内心一暖,随即下拜于地道。
“丞相,六郎感念丞相知遇之恩,能为丞相门生,已是三生有幸,又岂敢责怪丞相?”
“且听亮把话说完……”
诸葛亮将杨延昭轻轻扶起,随后道。
“今番六郎并无作战任务在身,若六郎愿意前往街亭,可自行前去,亮对此事可以装作不知……”
“如此,六郎谢过丞相……”
杨延昭闻言谢过,却被诸葛亮制止。
“六郎先别忙谢……街亭事关重大,今番亮所行,实乃是无奈之举。亮一不给你派发兵马,二不给你分拨粮草辎重,仅允许你一人便宜行事。另外,如若街亭失守,就是亮再看中六郎才能,六郎性命也将难保……”
说着,诸葛亮瞬间从案前站起,走到杨延昭身前,低声道。
“七日之后,大军开拔。六郎此行,无异于自陷绝地,亮希望六郎好自为之……”
杨延昭闻言,如同天雷瞬间劈过自身,当下感觉冷汗直冒,久久不言。
他已经从诸葛亮刚刚的话语之中,嗅到一丝杀意。也终于明白了街亭一地的重要性。
“丞相……”就在杨延昭欲再进言之时,却被诸葛亮下了逐客之令。
“六郎且先退下,亮今天有些累了……”
诸葛亮此时背过身去,杨延昭也不知道诸葛亮此时流露出的是何表情。于是只得听从诸葛亮的安排,离开府中后堂。
杨延昭怀着沉重的心情,一边苦思对策,一边回想着诸葛亮刚刚对自己说过的话。此时沉默不言,恍如隔世一般走出天水太守府。
府门之外,早有两人在等着他。
一人是句扶,句扶目前仍为六营副将,自是得等主将出来之后一起回营。
第二人的身份就有些微妙了,不是别人,正是镇北将军魏延。
句扶望见杨延昭一副失魂落魄模样,当下上前关心道。
“杨将军不必以此为念,句某相信杨将军为人。今后作战,句某及麾下将士仍会遵从杨将军号令……”
话未说完,便被魏延打断道。
“我等都是大好男儿,何必在此做女儿姿态?杨六郎,某家敬你是条汉子,这种情形之下,都敢和丞相对着干。”
句扶听闻魏延之语,当下不喜道。
“魏将军此言,莫非对丞相不敬?”
魏延则是瞥了一眼句扶,似乎十分看不起他,于是道。
“我等主将说话,轮不到你一个副将插嘴,且速退去,某家跟你家主将杨六郎有话要讲……”
“魏延你……”句扶当下大怒,就欲与魏延争论,就被杨延昭打断。
刚刚句扶和魏延之间的争吵,已经将杨延昭拉回现实当中,句扶的话让他心里登时一暖,但是魏延出现在此的目的,他却是有些不明其意。于是对句扶说道。
“六郎多谢孝兴美意,孝兴且先回营,杨某随后就到……”
句扶闻言后,瞪了一眼魏延,随后策马离去。此间就只剩下杨延昭和魏延两人。
“魏将军有话,可速言之,六郎还有军务在身……”
听到“军务”二字,魏延笑道。
“杨六郎,丞相已经下令,命你回营闭门思过七日,明日议论攻取长安之策的集会,你也不必前来参加。某家觉得你是条好汉,所以前来宽慰于你,你怎么如此不识好歹?”
杨延昭闻言,冷冷道。
“你究竟要说什么?”
魏延大喇喇地上前,拍了拍杨延昭的肩膀道。
“没什么……某家对那马谡也非常不喜,他跟杨仪那个狗东西一样,仗着丞相帮衬便作威作福。一帮腐儒书生,连兵器都拿不稳的东西,也配带兵打仗?”
“魏将军慎言……”杨延昭打断道。
“如果是这些话,还请魏将军不必说了……魏将军需知,丞相也是一位书生,却是一位了不起的英雄!”
言毕,杨延昭翻身上马,对魏延恭敬抱拳道。
“今番魏将军所讲的话,六郎可以当作从没听过。魏将军宽慰在下之情,在下领了,来日若有机会,杨六郎必定登门拜访……”
说完,杨延昭纵马离去。独留魏延一人在当场,魏延脸色不断闪烁,时而面露微笑,时而眉头紧皱,似是在盘算着什么。
良久之后,魏延喃喃道。
“真是个有意思的家伙……”
随后魏延也是纵马回营,自不赘言。
却不曾想,这副光景,被刚刚从太守府走出来的杨仪望见。
杨仪虽然没有听到魏延和杨延昭的对话,但是见二人勾肩搭背,魏延又一副有说有笑的样子,眼中登时闪出阴冷神色,暗暗地握紧了拳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