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星期上课开始。

    上课前，赵校长对我说：小张，这周有一个新老师加入，可以把你的一个班级交给新老师上，你看看继续教哪个班，选一个。”我没有丝毫犹豫，立马对赵校长说：“”我继续教五年级。”

    赵校长说：“那就让新来的老师教三年级的语文了。”说完她又给我介绍了一下新来的老师：“她叫张蜜蜂，才幼师毕业，跟我大差不多，昨天才来，目前就住你楼上，你在一楼，她在四楼。”

    我见了张蜜蜂，跟她打把呼：“蜜蜂老师，你来得太好了，三年级我上得很崩遗，感谢你来接我的班。”

    张蜜蜂看着我，有点不太高兴地说道：“你上得崩溃，就甩给我，我是钢铁侠吗？”

    我对她鞠了一躬说道：“真的感谢你。”

    她哼了一下，转身没再搭理我。

    我觉得无趣，就去五年级教室准备上课了。张蜜蜂接了我三年级的语文课后，我除了五年级的语文、书法、乡土课外，还有一节三年级的“研究性学习”课。一天最多四节课，有时一下午没课，轻松多了，我从心里感谢张蜜蜂老师。

    赵校长开会说：下午第三节课由老师自行决定要不要上，我决定让五年级的上第三节课：听写生字词。

    早上开早会的时候，李老给每个老师一本他自己写的诗集《明天我就要脱下下警服了》，我翻看了一下，觉得还不错，就把李老的诗集拿去教室，选了几首读给五年级的学生听，读完之后，索性借此机会让学生也学学写诗。我先跟他们说：”你们把作文本拿出来，在本子上想想看，像李老一样，用真情实感写几句诗。”

    他们不知道咋写，都敢不动笔。

    我知道这确实有点为难，又给了两个关链键词：我愿、明天，以这两个关键词作诗，不限字数，但必须真实。

    他们还是歪着脑袋看着我，不动笔。

    我又在黑板上写了一首示范诗：

    我愿世界和平！

    我愿无灾无难，

    我愿成为一个诗人，

    当明天的太阳升起，

    我愿我身边的人幸福平安。

    我对他们说：“千万不要抄我的，你们能写多少就写多少，但必须是你真实的想法，诗歌是表达内心的情感的一种方式，把自己心中真实的情感写出来，每个人都必须尝试着去写，这是作业，交上来我会改。我再重申一遍，不要抄别人的，我发现有人抄作业，和没交作业一样要挨板子。”

    学生们听说不交作业要挨板子，都纷纷认真思考了起来。我又补充道：“不是必须要写这两个关键词，你们想到什么写什么，但必须是自己最真实的想法，我不喜欢假大空的东西，给你们二十分钟的时间，时间到了就交上来，没有交的，下课之后课间休息交给我，放学我就不再收了。”

    他们的大脑开始飞速运转，二十分钟后，除了听不懂汉话的张娜儿，其他同学都把诗写完了交了上来。张娜儿没交，我让她同桌给她翻译，她也不会写，我摇摇头，暂时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

    中午放学吃完饭，我把学生上午写的诗拿出来改，他们全班写一两句的偏多，写长诗的没有一个，有几个学生写的，让我感到好气又好笑：

    我愿明天不上学/（李扎思）

    我愿玩手机到明天/（张扎伍）

    我愿成为有钱人，明天不上学/（石扎体）

    我愿成为精准扶贫户，明天就可以无忧无虑了/（龙建辉）

    我让他们写诗要真实，他们就真的很真实，也有写得好一点的：

    “我愿有一个完整的家！

    我愿有人爱我/

    我愿设有孤独/

    当明天的大阳升起/

    我愿我有一个好朋友/（玉相章）

    我愿星星可以说话！

    我愿月亮永不落下/

    我愿明天太阳升起/

    我愿找到知已/（李诗娴）

    我愿风把明天吃了/

    我就可以一直睡觉到后天/（钟小青）

    我愿没有饥荒/

    我愿时光不忙/

    我愿爷爷奶奶不老/

    当明天的太阳升起/

    我愿我能尽尽孝道/（龙玉仙）

    下午第三节课，我把批改过的诗发给他们，且让他们上讲台朗诵自己写的诗。可以朗诵自己的诗，也可以朗诵同学的，但是每个人都必须上讲台朗诵。

    我点名让龙建辉先上台。因为他想成为精准扶贫户，我就是精准扶贫户。龙建辉上台大声朗读了自己的诗歌，感觉很自豪。我让他把我的评语也大声读出来，他读：“精准扶贫是为了帮助真正有困难的贫困人民的，我们不应该以此为傲，而是应该努力摆脱贫困，用双手去奋斗，为明天努力学习。”

    我让他看着我，他不敢看我，我对他说：你看老师我就是精住扶贫户，但你觉得我的明天就无忧无虑了？如过这样的话，我为什么还要来给你们上课？”说完我又跟台下的学生说：“幸福要自己努力去争取，幸福才会长久。不要才上小学就想不劳而获，这样的想法是不健康的，是要不得的，听明白了吗？”

    他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当他们都把自己写的诗朗诵一遍后，我对他们说：“可能会有学生很害怕上台，很不喜欢老师这样的做法，我就是要让你们不喜欢，就是要让每个人都上台来锻炼锻炼自己，这样才能有成长，永远躲在自己的角落里，怕被人看见，以后会越来越胆小，越来越容易被孤立，我希望大家都能活泼开朗，朝气磅礴，而不是死气沉沉的。”停顿了一会儿，我又跟他们说：如果你们喜欢诗，喜欢记录就坚持写下去。现在写诗可能不挣钱，我也不希望你们把诗歌当成挣钱的工具，诗是抒情的，现代诗没有一定的格式要求，你们想到什么就写什么，不要拘泥于形式，怎么写你的随便。古体诗有一定的平仄韵律，以后学到古体诗了，再教你们如何写古体诗。你们平时写的诗想要让我批改的话，也可以再拿给我批改，这次你们大多数人都写得很真实，但下次不要再写明天不上学、玩手机、当精准扶贫之类的了，太真实了，我也容易接受不了。”

    他们朝我笑。

    我又让班里头发太长的几个男生这星期三之前把长头发剪了，都遮住眼睛了。上完课我下楼看见李老在给二年级的学生理发，我正好叫李老帮忙把几个头发较长的住校生剪剪，李老欣然应允。

    我拿了一本《大学语文》坐在教学楼前的台阶上看。三个小一姑娘朝我走来，一个四年级的，两个二年级的，她们过来坐在我旁边，想跟我说话。我放下书，问她们叫什么，家是哪的？

    四年级的告诉我她们都是“南波别哈尼族寨子的”。我指着两个二年级的说：“他俩感觉像外国人，是吗？”

    四年级的学生说：“老师你猜对了，她们一个是从缅甸过来的，一个是从老挝过来的，她们妈妈以前在国外生下她们的，后来又带着她们嫁到我们寨子里了。她们又问我从哪里来？多少声岁？有没有女朋友？什么星座？我一一作答。她们又说：“你一个人看书不无聊吗？”

    我说：“不无聊。”

    其他学生看见了，也都跑到我周围来问我问题，陆陆续续有一、三、五、六年级的学生都凑过来，围着我坐。他们让我唱歌给他们听，我让他们先唱。他们就真的唱起来了，他们不仅唱，还跳舞，跳哈尼族的民族舞。跳舞的学生里，有一个是五年级班的小姑娘，平时上课一句话不说，我让她站起来回答问题也总是支支善吾的，没想到课下跳得挺欢。那次我对乖巧的学生重塑了认知。他们唱完歌跳完舞，就要求我唱。我给他们唱《悟空》唱到“叫一声佛祖”时，我故意把音调降低，做出搞怪的呻吟，在场的几个男生笑趴在地上。

    他们还要让我唱，我就又给他们唱《神仙指不住人想人》他们感觉是村歌，土得很，笑得更欢了。他们还想让我唱，我喉咙受不了了，让他们都回教室，哄他们说该上晚自习了。他们才都散了。

    过了一会儿，我进教室，还没有上课，学生围着我，都要给我唱歌。他们唱《绿色》、《可不可以》，一群人对着我疯狂地吼叫，声音太大了，我耳朵受不了，就跑去一楼办公室休息，他们跟在我后面，拉住我不让走。我努力挣脱了，快速跑到办公室躲了起来。他们不敢进去办公室，就挤在门边歪着脑袋看。办公室别的老师严厉呵斥他们离开，他们才相继离开了。

    办公室的李燕老师对我说：小张，看来学生都挺喜欢你嘛，都追着要和你玩。”

    我摇摇头，无奈地说道：“可能是他们看我好欺负吧。”

    她说：“所以你要表现凶一点，要不然学生很烦的，天天嗡嗡嗡的，吵得人头疼，我班上就没人敢在我面前嗡嗡嗡地吵，他们敢吵，我拿着棍子就是几棍，他们就安静了。”

    我心想，学生都挺可爱的，我挺喜欢他们，像你一样，太凶了，学生看到都怕，这样不行，嘴上却说：“好的，我以后表现凶一点。”

    我对我的表里不一感到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