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宁的童年时代，很少跟外人提起过他爸妈，因为方爸方妈都在外面打工，至于打什么工，他也不知道。

    从他有记忆开始，就记得父母曾是国企砂厂的双职工，后来那地方国企在2004年资产重组，就被裁员下岗了。

    他爸妈就承包了一条农村跑县城的客运中巴车，跑客运，花了四五万，千禧年以前还是很赚钱的。

    后来大家都买了私家车，运管所也管得严，越来越难跑了，也很难挣到钱，干脆一合计把中巴车卖了，就去了广东打工。

    结果这一去就是二十多年，几乎在那边安家了。

    像方宁他们一代人很多都是留守儿童，家乡没有就业岗位，工资低得可怜，为了家庭开支只能去外面奔波打工，基本上都习以为常了。

    父母常年不在家，方宁是被爷爷奶奶带大的。

    方爸方妈只有逢年的时候才回家一聚，所以他俩也特别喜欢过年。因为一过年，爸妈就回来看他们了。

    好在他们早就已经习惯了留守的生活。

    当然也有例外，比如开家长会，看到别人都是爸妈来开家长会，而自己只有爷爷来参加，还是会有股说不出来的滋味。

    方微还小的时候，经常抱着膝盖在坐在门前，发很久的呆。

    偶尔也会问一下，“爸妈什么时候回来？”

    每当这个时候，方宁摸了摸她的脑袋，“快了，还有一段时间就会回来了，到时候给你买新衣服买好吃的。”

    日子久了，他们也一天天的长大，后来就不会再这样问了。

    只知道过年的时候，爸妈就回来了。

    虽然方爸方妈很少管他们，方宁兄妹却很懂事听话，很听家人的话，听话到什么程度呢？

    一到放暑假的时候，大部分乡下农村孩子就在外面玩疯了，上树掏鸟蛋下河游泳，田里打滚，每天弄的脏兮兮的。

    而方宁他们不一样，在家里面上午跟着爷爷练毛笔字，读书，读一个上午，下午则是做暑假作业。

    有时候方宁悄悄溜出门跟着小伙伴去外面玩水，被发现了爷爷奶奶就会很生气，偶尔也会挨一顿鞭子。

    其实这些都不是最关键的，毕竟习惯了读书练字不觉得累人。最关键的是，他们不被允许下楼出去玩耍。除了晚上看动画片的娱乐活动，每天就只能趴在窗户上，看别的孩子在下面游戏踢足球踢毽子。

    家人觉得职工大院里的那些孩子都玩得野比较皮，所以也不想让方宁兄妹和他们接触。

    久而久之，他们也不来找方宁了。

    所以说，很多孩子觉得方宁兄妹性格安静，喜欢看书，培养和磨练出耐心。

    在房间里面养的白白嫩嫩的，像城里的孩子，跟他们格格不入。

    那时闷在家里的时光中，方宁只好开发一些技能来解闷，比如练字看书，妄想出一个世界。

    长大以后的方宁觉得，后来他性格中孤僻的成分，应该就是童年时候在这样的环境下养成的。

    如果真要形容他的童年，可以用郑渊洁的一句话来说，“那是一个丰衣足食而暗无天日的童年。”

    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练毛笔字可以培养一个人性格，看书和久坐可以磨练人的耐心。方宁童年时期就非常喜欢阅读书籍，大量大量的书本都是在那个暑假里消磨了时光。

    还有他们也成了职工家属大院里口中宣传的邻居好孩子。

    每次方宁兄妹考了好成绩的时候，明楠楠的母亲就会拿他两当例子教育她，“你看看人家……”“那谁谁家的孩子，真用功啊……”

    奶奶叫黎快梅，哲寮人，家里排行老三，兄弟姐妹有十一人，小学没毕业，斗大个字不认，当年的扫盲班都没能把她扫明白，到现在还属于文盲，只认识1到10的数字。

    年轻时候，听别人介绍了一个好人家，就挑着担子去男方家里相亲，结果翻错山头了，跑方解放家里了，阴差阳错就结了婚，后来就一直享福，基本上没怎么工作过。

    奶奶人也挺好的，就是喜欢吹牛和炫耀，加上读小学那会儿方宁成绩就好，成绩一般是在班级上是3到5名之间晃荡，偶尔也拿到过第一名。

    奶奶有空回娘家了，就喜欢在娘家的一众姐弟中炫耀，她孙子成绩是怎么怎么好，做家务活又勤快，人也听话。

    反正在她的口中，她孙子方宁被吹成了整个家族的学习楷模，别人学习的榜样。

    跟她关系非常好的六妹，也就是黎六梅，经常在家族聚会的时候当捧哏，“姐，你家孙女在班上得第几名啊？”

    “孙女还不行，每次都是班级前十名来回晃悠，不太稳定，我孙子行，他回回都是全班第三！”

    “你是个有福气的人啊……”

    奶奶在娘家逢人就夸自家孙子如何好，虽然不识字，但是说话夸张，感情也极富感染力，再加上肢体语言渲染到位。

    在哲寮那个乡镇，很多老一辈的都知道黎家人有一个外孙是个读书的天才。

    很多亲戚长辈拿着这个例子，回去教育自家的子女，“你看看人家，你再看看你自己！”

    为此，方宁还饱受一群表兄妹的白眼，后来才知道是这么一回事。

    ……

    “我怎么这么小啊。”

    方宁站在凳子上，看了看挂在墙壁上的穿衣镜，发出了无奈的叹气。

    镜子里有一个穿着白色的衬衣少年，短发蓬松，身高大概是一米五二左右，个子瘦瘦的。

    他跳下凳子，回到房间里按下老收音机，收音机的扩音器中低声传出一首背景音乐。

    那是一个管弦乐队自鸣得意演奏的《挪威的森林》。

    “让我将你心儿摘下，试着将它慢慢溶化。”

    “看我在你心中是否仍完美无瑕。”

    方宁轻轻的跟着哼唱，那旋律一如往日地使他难以自已，不，比往日还要强烈地摇撼着身心。

    收音机放到了一半就卡壳了，歌声也停了下来，方宁弄了半天才把磁带给弄出来，“盗版的坑人啊。”

    “其实吧，还是有点怀念那个有手机电脑有娱乐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