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论大势石破天惊
任何时代的真男儿真英雄都值得敬重。
更何况还是力挽大乾于将倾的真英雄。
“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没有浩然正气,赤子之心,绝不可能写出如此名垂千古的佳句。
吴琼顿时肃然起敬:“小民见过廷益老爷!”
“不必多礼。”徐谦随意摆摆手,“我们在谈合作前,先闲聊一番。”
“不愧是玉面战神,这是要测我的深浅需求,然后再找突破口啊?!”
吴琼大马金刀,正襟危坐,双眼直视徐大帅。
徐谦随意道:“听闻你在贾府做庖厨,如何看一门双公的贾府?”
吴琼沉吟道:“大眼一看,翰墨书香之家,诗礼簪缨之族。
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仓廪丰盈,诗歌璀璨,文华耀目,美色倾城,歌舞升平。
甚至对下人宽厚仁义,颇有君子礼仪之风。”
“仔细看去呢?”紫儿忽闪着弯翘的睫毛,似蝴蝶振翅,明眸善睐的双瞳,充满好奇。
“吃个茄子都要十几只鸡来配,不学无术的公子需要三十几个丫鬟小厮服侍,骄奢淫逸,纸醉金迷。
父子、兄弟,三牲共乘一丫鬟,鲜廉寡耻,纲常崩坏。
此等豪门,繁华背后,满目疮痍,病入膏肓,积弊丛生,内部如同朽木,维持着最后浮于表面的枝繁叶茂,群体性醉生梦死,开启着大厦将倾最后的狂欢。”
“你似乎对贾府怨念颇深?”紫儿目露不屑,似笑非笑道,“才丢下东家的碗,就砸东家的锅,有失君子之风啊!”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说真话,是小人?
再说,我是凭力气换口饭吃,又不是出卖灵魂与人格,与贾府就是一场交易,何来感恩?”
吴琼下了扣除清清嗓子继续道:
“一个豪门主仆上下两千多号人,无人产粮,无人织布,无人畜牧,都是些精致的米虫,全是资源消耗者。
商人因不产粮,不创造实物被称为贱商,此等家族连贱商都不如,完全是百姓的负担,与国何用?于民何用?”
“有此见地,实属不易。”徐谦颔首,话题更深入一步,“对朝局如何看?”
“我只是个厨子,格局视野有限!
但我知道,若四王八公皆如贾府,问题就严重了。
自个腐朽便罢了,更是如毒瘤般腐蚀着大乾整个精英阶层。”
吴琼似有惆怅,“他们本应是国之柱石啊!
若是太平盛世,国家养着这些个巨獠国蠹已然不堪重负,
但,大乱将至啊!”
……
“大乱将至,何解?”冯紫英错愕道。
他出身武将世家,深知周围全都是假大虚空、虚与委蛇的伪君子,整日歌功颂德、四海升平,都是些言辞空洞正确的废话。
吴琼的话语让他大开眼界。
吴琼呷了一口茶,沉稳的声音如湍流般荡起。
“据闻,大乾有三患。
一曰九边之患,二曰天灾之患,三曰吏治之患。
三患之间却又盘根错节,牵一发动全身。
当三患成势,且在同一时刻聚焦于一点爆发,大乾,有崩盘之危。”
轰隆隆!
语不惊人死不休。
开局便石破天惊。
紫儿娇躯一震,凤目圆睁,小嘴微张,一脸不可置信。
因为同样的言论,也出自他父皇和大舅之口。
岂非,他们的高度也是一样的?
如山如岳的首辅大人身形一震,幽邃的双眸如电光划过,又消失在幽潭深处。
……
“这些年,极端寒冷天气频发,连四季如春的人间天堂苏杭运河都结冰了。”
吴琼一脸凝重,继续道,“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鉴,可以知得失。
历史上,曾三次寒流,却带来了三次皇朝更迭。
而眼下,这是第四次。
我将寒流称为小冰河时代。”
“小冰河时代?这个说法很贴切!”
徐谦古井无波,内心却有一股瑞流在激动澎湃,沉默片刻,幽幽道,“记得前面三次小冰河时代,分别发生了五胡乱华、安史之乱和靖康之耻。
以史为鉴啊!”
一代战神发出沉重的叹息。
吴琼道:“所谓‘人生在世吃穿二字’,百姓的最低需求,便是吃饱穿暖,当面临冻毙或饿死,必然天下大乱!
在都中,鸡蛋已涨到十个钱一枚,粮食涨了一倍,本质原因是天灾导致粮食短缺。
重点是,饱受饥寒之苦,并不限于大乾,包含外族。”
“鞑靼、瓦剌、蒙元,他们靠草原生存,气候变冷时,水草不丰,牛羊减产。
为了活命,南下,就成了他们唯一的选择。
战争,将不可避免的爆发。
而恰好大乾中原地区粮食减产,国力下降,原本就压弯了肩膀。
当内乱和外敌入侵同时爆发,大乾将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
这,仅仅是天灾之患。
根源在全球性粮食短缺。”
吴琼一段话下来,沉重的空气压抑地窒息。
……
“天不佑我大乾啊!仅仅是天灾,已然让我毛骨悚然,寒毛直竖!”
冯紫英眉头紧蹙,呢喃道,“若再加上九边之患,内吏之患,想都不敢想!
玉京兄,九边之患呢?”
“我不在朝局,不知圣上对国之重器掌控几何。”吴琼眉头微蹙,幽幽道,“但,可肯定一点。
大乾建朝近百年,藩王林立,拥兵自重。
九边兵镇如同这京城的九门,只要任何一门投敌叛变,如同庭院垮塌,外敌便能顺门长驱直入。”
吴琼起身出神的凝望着窗外,似乎看到了战场。
“眼看是秋收之际,正是南倭北虏打秋风的最佳时机。
当下灾民四起,若不能加以遏制,灾民便会转化为流民,流民稍加煽动,将转化为暴民强盗,大乾将大乱。
边境各国如同巨兽一般,正在张开着獠牙,随时给大乾致命的一击,随之分食这头虚弱巨兽。
若再加上外敌入侵,九大边镇守不住,内外夹击,大乾将危若累卵。”
……
“内吏之患呢?”徐谦声音略带沙哑。
不知不觉,战神已忘记吴琼并非朝局之人,甚至能在同一高度产生共鸣。
“尽管,大乾内忧外患,若从外头杀来,一时是杀不死的,这是古人曾说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
吴琼顿了顿又道,“大乾最大的危机,却是吏治之患。
如同推倒一棵树,并非需要树的力量,树根腐烂了,参天巨树便会轰然倒塌。
准确说,巨树是被自己的重量压垮的。
只是,我不知树根腐烂几何!
若贾府是浓缩的朝廷,根本无须天灾人祸,自个便能将自个玩倒塌!”
徐谦双眼微眯,一言不发。
“真是捡到宝了,稍加打磨,或许能成为圣上手中的一把利器!”
尽管表面古井无波,内心不若表面那般平静,如台风掠过,排山倒海,海啸惊天。
大乾舒适了几年,重文抑武,但朝堂上下都能感到山雨欲来,大厦将倾之感。
而吴琼虽不在朝堂,却高瞻远瞩针砭时弊,抽丝剥茧又一针见血,如洪钟大吕一般,一波波音浪,冲击他强大而又麻木的心脏。
……
“玉京如此年少,且不在朝局,却高屋建瓴,洞若观火。”
徐谦眼睛一睁,眼中异彩绽放,激赏之色根本不加遮掩,复又浓眉微蹙,“三患之间犬牙交错,牵一发动全身,你以为如何破局?”
吴琼摩挲着茶盏思索片刻,道:“解决问题的是人,制造问题的也是人。
无论解决边境,亦或天灾,都离不开力往一处使。
而朝堂牌系列,都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一群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只管饕餮脂膏,管他外面天崩地裂。
更可恨者,前方杀敌救灾,后方却背后下黑手捅刀子,如何能胜?”
吴琼盯着雾气升腾的茶汤,幽幽道,“不拧成一股绳,如何抵御天灾?如何抵御外敌?
是以,攘外必先安内,首先解决吏治!”
“如何才能让朝堂内部一条心呢?”紫儿呼扇着水汪汪的眼睛,不知不觉手托香腮、脸衬红霞,露出女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