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父刘景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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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酒与镜

    黄忠收回目光,却止不住叹气。

    但也仅能如此。

    他只是个武人,改变不了这个逐渐纷乱的世道。

    他手中的刀,拼尽全力也只能堪堪护住自己和家人。

    见了方才的一幕,黄忠脸上泛着哀愁,与周边热闹的气氛格格不入。

    那些侏儒们的滑稽说唱,斗鸡互啄引起的呐喊助威,远得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带着某种说不出的隔阂。

    心不在焉地走了许久,黄忠蓦地停下脚步,灵敏地耸动了一下鼻尖,却是嗅到了一股醉人的清香。

    这香味令他只觉自己的喉咙一下子就干得冒烟,急需滋润。

    黄忠的一对虎目发出凌厉的光芒,巡视起周围来。

    一家酒肆就这么暴露在他的眼帘中。

    这酒肆占地不少,分为好几间,屋舍较里的是酒客饮酒的地方,铺着修剪整齐的草席,立着黑色的案几,而最靠近街道的那一间,则立着酒垆,也就是安置酒瓮的砌台。

    那酒的清香便是从那酒垆处传来的。

    整个酒肆以瓦为顶,而不是一般的茅草,柱子上也涂了漆,看上去美观大气,显然主人家很重视顾客的饮酒体验,为的是赢来回头客。

    黄忠看到,此时酒肆内就有四五个客人,正坐在席上把酒言欢。

    他胃中的馋虫就此被勾了起来。

    “这味道如此清甜,莫非是宜成醪、苍梧清?”平日也爱小酌几杯的黄忠,不由得猜测。

    双手不由自主地摸向了钱袋。

    直到手上摩挲着五铢钱的纹路,黄忠才如梦方醒。

    这钱还得给小女买面铜镜。

    想到这,黄忠咂咂嘴,润了润唇,旋即任由那店主在酒垆前叫卖,一扭头向远处走去。

    不知穿过多少人流,黄忠终于发现了一处卖镜子的摊铺。

    捏了捏钱袋,黄忠大步走上前去:“摊主,这铜镜我可否拿来一观?”

    那原本低着头的小贩,抬头瞧见黄忠,见顾客如此壮实,头上还裹了赤帻,知道不是一般的黔首,于是拱手道:“尊驾请随意。”

    得了小贩的允许,黄忠当即挑选起镜子来。

    首先看的是正面,即照人的那面。

    与后世影视剧那些昏黄模糊的“铜镜”不同,真正的铜镜在原材料铜中加入不少锡,如此就是所谓的青铜,锡会浮在铜的表面,让镜面呈白银光,经过打磨抛光之后可以清晰鉴人。

    只不过青铜被氧化会生锈,需要时常打磨抛光,因此也出现了名为“磨镜匠”的职业。

    这些镜子的镜面都不错,打磨得平整光滑,黄忠对着镜面整理了下自己的胡髭,很满意。

    翻到背面,这面都会刻有精美的花纹和铭文。

    第一面,是草叶状的花纹,而铭文是:君行卒,予志悲,久不见,侍前希。

    是女子怀念情郎的。

    黄忠大皱眉头。

    他家的女儿还小,怎么能见这种文字,怕会教坏孩子。

    随即,他又拿起了另一面:久不见君,心思不忘。

    黄忠太阳穴的血管跳了跳,再换。

    “行有日兮反(返)毋时,结中带兮长相思,而不疑,君负妾兮天知之,妾负君。”

    “君有行,妾有忧,行有日,反毋期,愿君强饭多勉之,仰天大(叹)息长相思。”

    ……

    翻来覆去,怎么全是女子怀念情郎表达相思爱意的铭文?

    黄忠用一种审视的眼光看向了那名小贩。

    后者顿觉后背发凉。

    “尊驾是对在下的铜镜不满吗?”

    我很不满。

    黄忠几乎要吹胡子瞪眼,最后还是压下火气,斟酌着道:“摊主,你这些铜镜里,是否有其他类型的铭文。”

    “有,有。”小贩忙不迭回答,转身在摊位上找了一圈,随后把一面巴掌大小的铜镜递给了黄忠。

    “服此镜,富寿昌。”

    这是对使用者寄托美好祝愿的铭文。

    黄忠这才满意地抚须,眯起了眼。

    想到自家儿子的病,黄忠希望这句铭文能灵验,也不需要富,只要家人“寿”和“昌”他就心满意足了。

    为了讨个好彩头,黄忠也不讨价还价,大大方方地付了钱,购下了这面铜镜。

    只不过大方的代价就是,黄忠没钱可去酒肆小酌了。

    买完东西,黄忠不知不觉就又溜达到了那处酒肆。

    囊中羞涩的黄忠只得看着酒肆中的酒客开怀痛饮,自己默默地鼓动一下鼻翼,将那酒香吸入肺中。

    便是此时,他的耳中隐约响起了金鼓之声。

    一名军吏拨开人群,气喘吁吁的来到了黄忠身前:“黄、黄司马,有……”

    黄忠认得此人,见来人如此匆忙,心中顿时警戒起来。

    ……

    “祖与汉升为远亲,皆是南阳黄氏的旁支,严格论起来,汉升还要唤祖一声族父。此次祖受使君之命驰援荆州,汉升也在我军中。”

    黄祖捋了捋自己的络腮胡,将其稍稍打理顺畅,转过头对着刘珽继续道:“从事,并非祖大言,而是汉升之勇武,的确可冠绝三军。”

    似乎是怕刘珽不信,黄祖还赌咒发誓:“若祖欺瞒从事,祖愿死于万箭之下。”

    黄祖性情粗疏,什么话一到嘴边就说出来,对这种立flag的行为,刘珽赶忙阻止道:“黄江夏何至于此,我亦听闻过汉升之勇,自然相信黄江夏所言。”

    这句话刘珽没说谎,他当然知道黄忠的能力了。

    在后世,黄忠几乎成了老当益壮的代名词,

    而历史上他归属刘备后,随刘备入川,常冲锋陷阵,勇毅冠绝三军,在后面的汉中之战,更是阵斩夏侯渊。

    经过仔细分析,刘珽从黄祖的话语和态度中,能看出他是真心推荐自家这个远亲的。

    那黄忠这个猛将,我就笑纳了。

    刘珽的嘴角,扬起了一丝微笑。

    恰达好处的一阵风,卷起了他的衣袍,哗哗作响,与不远处招展的旗帜相互呼应。

    能看到,此时他与黄祖所处的,是一方背靠营垒的校场。

    耳畔,沉闷的聚将鼓声在不断回荡,像是平地隐隐滚动着旱雷。

    刘珽扬起了脖子,眺望营垒中如热锅上蚂蚁般乱窜的兵将,不时乱糟糟的撞在一团。

    在此时,黄祖也恰好收回目光,二人对视一眼,露出了个双方都懂的微笑。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且待我打扫掉些许军中渣滓,再邀汉升入营共事。”

    黄祖自然能听出,刘珽这样说,就是打算先在军中立威了。

    不知哪位倒霉蛋会成为那只用来杀的鸡呢?

    想到襄阳城的军队中,长官多为当地世家子弟担任,黄祖颇为不厚道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