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三章 文四宝(十七)
鬼医丹南想撮合陈婉玉跟文四宝,江夙夙听了他的话,从栏杆翻过,跳下院子,找到丁晚来。
丁晚来听后,紧皱眉头。
江夙夙也皱眉毛。
“我知道,文四宝二十多,你姨母四十出头,这……但……。”
见江夙夙说不清楚,丁晚来看向她。
“丹南先生的意思,是不是想用我姨母困住文四宝?”
江夙夙看着丁晚来的眼睛,诚实的点头。
“师父说,太聪明的人不服管,情是最好的绳,还说,世间流言皆是假,你姨母不该凄凄哀哀度余生。”
陈婉玉对于丁晚来而言,不弱于母,关于陈婉玉的事,他自当谨慎。
“确定文四宝不会伤害她?”
这一点,鬼医丹南没说,江夙夙自己想了一下。
“那只能是我答应你,若文四宝负你姨母,我杀了他。”
丁晚来看江夙夙一脸认真,忍不住笑。
宅中亭子里,黄山变回原身,袁娘正拔他尾巴上的毛,看得同样有尾巴的刘锦雁一阵龇牙咧嘴,不敢想像该有多疼。
高起父亲生前所做的狼毫笔毁了,黄山这是想拔自己的毛,再给高起做一支。
文四宝在斋宅外,等了许久,才等到门开。
他走进斋宅,见一院的人鬼精怪,稍有些胆怯,没表露出来。
在江夙夙的带领下,他上到二楼,见到传说中的鬼医。
月光纱后,血兔子跳上书案,替鬼医丹南砚墨。
文四宝见房中没有椅子,索性一甩衣摆,坐到地上。
鬼医丹南见了,搁下书一笑。
“何必呢?偷得百年时间。”
文四宝摇着扇子笑。
“只有你们这样不容易死的人,才觉得百年时间短,哪懂,于我这样的凡夫俗子,百年难争,不少人童毙,十几岁死的也有,三四十死的更多,人生七十古来稀,做人难!”
鬼医丹南轻轻点头,从笔架上取笔。
文四宝由四样不凡之物重生,自懂规矩。
“从哪里开始说?”
鬼医丹南提醒。
“是谁造了那个机关?”
文四宝不知道说出来是否有人信,想到造那个机关的是个瞎子,他自己笑出声。
东周时,也就是后世所称的春秋战国时期,境内土地分为一百四十多个诸候国,有国弱小,有国强盛。
有个不知名的小国,活在诸国夹缝之中,异常艰难,人才凋零,物产不丰,发展到后期,甚至是君王也沦为它国奴仆。
白日里,君王随其他劳工一起挖矿,到了夜晚,他就傻傻的望着天上的月亮,想起家乡,想起故国。
思及故国已灭,不留片瓦,君王怅然泪下,又多思,在历史的长河中,未必有人知道自己的国家存在过,他身为一个君王,羞耻自己的无能。
他求世人能记下一笔,哪怕一笔带过,但别人的笔,却不肯书。
身为奴仆的他,又没了拿笔的资格。
就这样,想着这些,君王每个夜晚都哭,把自己的眼睛给哭瞎了,他如是一个废物,连是矿尽人撤,也没人叫他。
眼看断食三天,他命将绝,这时,有一匠人路过,怜悯他,问他想要什么,这个问题,君王想了很久,回答道,他想要绝不后悔的一生。
匠人像是懂了,指导君王自己亲手凿出一物,言说,此物只待机缘,便可让人重生。
瞎了的君王摸着自己花一年时间凿出的千斤石门,在上头凿出了自己想要的匙孔,他选的是文房四宝,因为那是他当时最想要的。
文四宝说着,望向鬼医丹南。
“他说,文当载世,犹可虚,但假不得,他若还有一生,不做君王,但做史书,有何存在,是是非非,他一笔不抹。”
鬼医丹南听了,笔滞字末。
“你是他吗?”
文四宝笑着摇头。
“不知道,只知那机关中,匠人做了手脚,留下了君王的记忆,君王的一生。”
鬼医丹南看向文四宝,跟他确认。
“在这世间,除了陈婉玉,你还想活个什么?”
文四宝起身作答。
“文房四宝当作何为?自是著书。”
鬼医丹南脸有笑意。
“想写什么书?”
文四宝摇起折扇。
“我眼所见,世间所存,或是儿女私情,或是幅源辽阔。”
鬼医丹南搁笔,将纸抛进月光纱。
月光纱上显出君王无奈的一生,立国无本,不立国则沦为鱼肉,只叹人以群聚,土地分割,战不止,乱不休。
文四宝目睹,流下两行泪。
不知是自己的,还是那段记忆的。
世间许多人,不只为自身哭。
江夙夙领文四宝在空着的另一院选了房屋,另备了文房四宝作为礼物,文四宝看了一眼,笑说。
“小姑娘人还挺好的。”
江夙夙刚走出房门口,折回来警告。
“你要辜负了丁晚来的姨母,我杀了你,知道吗?”
文四宝听笑。
“放心好了,婉玉在我心中,不弱于骨。”
江夙夙看着文四宝,想起他也是顾陵源,点了下头。
只是,走出几步,再次折返。
“她四十了,你不介意吗?”
文四宝看向手中折扇,收起嬉皮笑脸。
“心之所爱,便是八十,又如何?只会恨自己生太晚,不可与她同龙钟。”
文绉绉的词,江夙夙有些听不懂,咳了一声。
屋顶上的雨姬听到,解释给她听。
“他真心喜欢她,死也不会辜负。”
江夙夙听了,立笑,拍了下文四宝的胸膛。
“那你最好说到做到哦。”
文四宝笑着点头。
太尉府。
陈婉玉着急想回永宁,陈婉秀摸不清情况,问陈婉玉,陈婉玉不肯说。
主要是陈婉玉说不出口,她正被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纠缠着。
然是,有些人,她注定躲不了的。
刚出长安,就被丁晚来接到斋宅门口。
看了一眼牌匾,陈婉玉皱着眉头。
丁晚来忐忑的再次提醒。
“姨母莫要害怕,有些人非是人,然他们都是好的。”
江夙夙打开门,见丁晚来还在啰嗦,直接牵起陈婉玉的手。
“姨母来,我带你见我师父。”
江夙夙温暖的手和单纯的笑脸,对陈婉玉来说,是一颗定心丸,她走进院中,见一应人,皆很和善,唯有端菜的沟鼠有些超出个头,她本能的回众人以笑,跟江夙夙上到二楼。
关上房门,江夙夙也不知鬼医丹南跟陈婉玉说了些什么,因为有结界隔着,只见陈婉玉出来的时候,心境完全打开,拉着江夙夙,指向院中长了人脸的槐树好奇的问。
“夙夙,那就是丹南先生口中的长安木鬼吗?”
长安木鬼望见陈婉玉在看自己,槐树叶一摇,变出人身,揖手行礼。
“见过陈家姨母。”
陈婉玉惊笑着捂嘴,又觉失礼,忙放下手请平。
“多礼了。”
流萤在楼下见了,忙上楼请陈婉玉到院中饮茶。
楚歌亲手泡的茶,连陈婉玉也赞不绝口。
江夙夙下得楼,见陈婉玉心情好,推了偷看的文四宝一把,使得文四宝一个踉跄从柱后跌到人前。
陈婉玉回头看到他。
四目相对,于他们而言,年龄不是鸿沟,他们本是鸳鸯,唯生死才能分手。
文四宝红起眼眶。
“婉玉……。”
陈婉玉起身,眼泪盈满双眸。
“陵源……。”
许多话,当着众人面,他们不好说。
在斋宅住了几天,文四宝随陈婉玉一同离开,走之前,文四宝问江夙夙,他还能不能再回来?
江夙夙回答他,反正他的房间一直留着,爱回来不回来。
打那以后,市井传开关于天下首富陈婉玉的流言,说陈婉玉的身边,成日里跟着个风流书生,想是,陈婉玉守寡多年,不甘寂寞,养了个中看的在身边,面首俨然。
陈婉玉才不理会别人说什么,她的婆家也只字未言。
只有陈婉秀,远在长安,因为陈婉玉的流言,跟人翻了两次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