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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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小和尚的嘴开过光

    片刻之后,一伙凶神恶煞的贼人风尘仆仆来到了大榆树下,一个个手提板斧砍刀,怒目横眉,为首几个还骑在马上。马头被缰绳勒的来回扭转,一个豹头环眼的匪首高声问道:

    “人呢?是这吗?”

    刚才被邱小果揍了的三个彪形大汉自人群中钻出,其中一个被打成了熊猫眼的家伙回道:

    “回当家的!就是这!刚才那个小秃驴……”

    匪首身边一个大胡子光头瞪着他“嗯?”了一声,显然听不得这个。另一个被打的鼻血横流的强盗赶忙接过话:

    “那个……那个小和尚就是在这强买强卖我们东西,还找人打我们,其中一个小娘们儿下手太黑了,瞧给我们打的。”

    匪首呸了一声:

    “真没出息,三个大老爷们儿连个女人都打不过,以后还怎么混?”

    光头大胡子说道:

    “我们虎头寨的兄弟啥时候吃过这种亏?今天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这几个兔崽子给咱找出来。我看他们八成是躲进前面的村子了,当家的,怎么说?”

    匪首也不犹豫,朝着榆树村大手一挥:

    “进村拿人!”

    黑压压一片的强盗们应声叫嚷着向村子的方向杀去。待喧闹之声渐远,我们四个才缓缓从草丛深处探出头来。

    小和尚抹了抹头上的汗,小声念道: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邱小果有点生气:

    “大军师你躲什么啊?他们人再多你还收拾不了他们啦?”

    沈丹青望着强盗远去的方向,伸了个懒腰:

    “年轻人就是爱冲动,行走江湖要懂得好汉不吃眼前亏知道吗?再说这么多人打起来多费劲啊,一人一巴掌我手都得肿起来。”

    我眯起眼,质问道:

    “刚才不知道谁让我们路见不平一声吼来着,这会儿又改好汉不吃眼前亏了。合着人少好欺负你就打,人多打不过你就跑呗,师父您还要脸不了?”

    沈丹青在我头上敲了一下:

    “就你话多,为师让你干啥你就干啥得了,这都是宝贵的江湖经验,多跟我学没坏处,趁他们没发现我们赶紧走。”

    说着就要上路,我有点担心榆树村里的老人家:

    “强盗进了村找不到我们为难村里人怎么办?”

    小和尚一听,低声说:

    “哎呀,强盗们该不会杀人放火吧?”

    我们仨对视了一眼,不由自主朝村子的方向看去,只见浓烟四起,隐约看见了火光。

    沈丹青叹了口气。

    我也是服了,盯着小和尚问道:

    “大师,你的嘴是不是也开过光啊?”

    小和尚摇摇头,表示并没有。

    我就急了:

    “你这佛珠我不敢保证,你这嘴绝对是各大名寺高僧给开的光,也太邪门了,你别叫玄光了,改名叫开光吧。”

    后来,我们就一直叫他开光和尚。

    我们不得不硬着头皮回到村里,正看见周遭一片狼藉。

    老汉的两个儿子和许多村民被强盗们捆成一堆逼问殴打。我们四个却大摇大摆走进人群,我都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底气。

    四个人被一百多膀阔腰圆的强盗围成个圈,场面一度十分尴尬。鼻血横流的强盗冒出头来,高声叫道:

    “当家的!就是他们!”

    豹头环眼的匪首从马上跳了下来,打量了我们几眼,对着手下人道:

    “一块绑了!”

    强盗们叫嚣着就要上前,只见沈丹青一个摆手喝道:

    “慢着。”

    匪首一愣:

    “怎么的?”

    沈丹青面带微笑,指了指开光和尚:

    “小和尚给你们,你们把村民都放了。”

    开光和尚一惊,小声道:

    “阿弥陀佛,施主你这可有点损呐。”

    匪首十分诧异:

    “都这个场面了,我抓一个小和尚还是把你们都抓了有区别吗?”

    沈丹青道:

    “骗钱的是小和尚,又不关村民的事,都是道儿上混的,江湖规矩一人做事一人当。”

    开光和尚脸都绿了,忙掏出怀里的串珠,解释道:

    “妈呀,我可没骗钱呐!我那是化缘!还有东西送呢!”

    匪首盯着沈丹青仔细端详了半晌,缓缓道:

    “吾乃赤焱军虎头寨大当家,不知阁下是哪条道儿上的?”

    我看邱小果她俩都不为所动,小声问沈丹青:

    “认识么?”

    沈丹青摇了摇头,叹道:

    “唉,这年头什么阿猫阿狗都敢自称赤焱军了,也不怕青狼卫给你们剿了,南宫昊天虽然也不是什么好鸟,但他领导赤焱军这些年,手下人还不至于干出打家劫舍欺压百姓的勾当。你们是哪家的赤焱军啊?会不会搞错了。”

    那大当家听他这么一说,一时间不敢轻举妄动,周围的强盗们可不高兴了,听出沈丹青话中讥讽,叫喊着就要动手。

    大当家大手一挥:

    “慢着!听阁下的意思,您认识鼎鼎大名的南宫大统领?”

    沈丹青笑道:

    “认识倒是认识,不过不重要,我本想跟你们讲讲道理算了,你张口就冒充赤焱军,我们还是打一架吧。”

    说罢,就往前推我。

    一旁的光头大胡子看我被推上前,拎起刀就朝我走了过来,恶狠狠道:

    “打架是吧?老子奉陪!”

    我惊恐万分的大叫:

    “慢着!”回头哀怨的看着沈丹青:

    “咱就不能有话好好说吗?”

    邱小果可是个暴脾气,二话不说抽刀在手,扒开我就朝光头大胡子迎了上去,光头大胡子看走过来个小妞儿,十分不屑的喝道:

    “慢着!老子不打女……”

    话还没说完呢,就听邱小果一声轻喝:

    “慢你大爷!”

    一记重拳打在他的脸上,不得不说邱小果下手是挺黑的,眨眼间就是一顿叮叮咣咣把那大胡子的光头打的跟包子似的。

    众强盗一看这还了得!呼啦啦就向我们冲了过来,一时间场面极其混乱,喊杀声伴着兵器出鞘的声音迅速淹没了我们。

    我回头一看沈丹青早不知道跑哪去了,心下一凉,危急关头只能使出我的独门绝技!

    我大喊一声:

    “猴子偷桃!”

    直接干翻了离我最近的一个强盗,紧接着一招化为两式,痛苦嚎叫之声响彻天际。等捏躺下第三个的时候,就没人敢上我这来了,强盗们纷纷护着下体,转向开光和尚看去。小和尚反应很快,一边念叨着阿弥陀佛一边迅速躲到我身后,强盗们眼睛死死盯着我的两个爪子有所忌惮,半天不敢上前,就这么僵持起来。

    强盗们挥了挥砍刀。

    我只能挥一挥我的双手。

    强盗们一个激灵。

    我则是浑身颤抖。

    也不知道哪个不怕死的王八蛋大叫一声:

    “一起上啊!”

    几十上百个粗壮的大汉便同时向我们飞扑而来。

    我只有一双手,最多捏住两个桃,所以结果毫无悬念,只能是我被一顿乱拳盖的眼睛都睁不开。就在我感觉自己马上要被打出屎来了的时候,一声洪亮的佛号响起:

    “阿弥陀佛!”

    耀眼的金光自开光和尚周身散出,笼罩在我的身前。强盗们无论是拳脚还是刀兵,打在我们周围的金光上都如同打在铁板上发出“铛铛”的声音,强盗们又惊又惧,纷纷退散。

    还不等我反应过来,又听到那位大当家杀猪一般的嚎叫:

    “全都住手!”

    众强盗瞬间停止了喊杀,安静下来。

    开光和尚也散去周身的金光,急忙将我扶起,我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他:

    “你有这么牛逼的技能你咋不早用呢?害我白挨顿打。”

    开光和尚喃喃道:

    “你……你也没问我啊。”

    我抬头看去,沈丹青不知何时已出现在那位大当家的身前,以一个仙人抚顶的姿势将手按在他的额头上面。大当家满脸惊惧,手上的剑甚至还没来得及从鞘中拔出。

    在场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愕然看着眼前的一幕,只有邱小果还在按着光头大胡子,一拳一拳的打个没完。

    光头大胡子惨不忍睹,牙都被她打掉了,此刻哭着喊道:

    “女……女侠!住手了……大当家都喊住手了……”

    邱小果环视四周,淡淡道:

    “让他们住手又没让我住手。”

    然后继续殴打。

    沈丹青面带微笑看着大当家:

    “知道错了吗?”

    大当家咽了口口水,说:

    “知道了。”

    沈丹青又问:

    “那该怎么办呢?”

    大当家朝着强盗们大喊:

    “把刀都给我放下!把人都给我放了!”

    强盗们也听话,立刻纷纷照做。

    沈丹青按在他头上的手并没有打算收回,仍是微笑的看着他。大当家冷汗直冒,双腿一软,就要跪倒,颤颤道:

    “要不我给阁下磕一个?”

    沈丹青总算收回他的手,在大当家衣服上蹭了蹭,缓缓道:

    “你们这些人啊,落草为寇也都是身不由己,我并不想难为你们。但这世上总有该讲的道义,该守的规矩。赤焱军奉行天道,以反抗风帝暴政,光复九州诸国为己任,不是你们这些鸡鸣狗盗可以肆意诋毁的。今日算是给你们个教训,饶你一命,以后要好自为之。”

    大当家跪了个恭恭敬敬,问道:

    “小人斗胆,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邱小果总算放过了光头大胡子,拍了拍手,高声道:

    “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看,这位就是名震天下的赤焱军大军师,沈丹青!”

    大多时候,沈丹青在这种可以肆意装逼的高光时刻还是很有高人范儿的,我吐了吐舌头,看他那装模作样的德行,嘴角也跟着泛起一丝笑意。

    只见大当家忽然仰天长啸,众强盗也惊呼着纷纷跪倒。那二货一连磕了三个响头,比我拜师的时候还要诚恳。

    沈丹青问他这是干嘛,大当家就说他本是行伍出身,只因遭人陷害,不得已啸聚山林。早就仰慕赤焱军威名,想去投靠,共举反旗,怎奈无门无路,赤焱军又多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所以才冒名顶替,苟且度日。今日有缘得见大军师这样真正的赤焱军英雄,啥也不说了,以后就跟着我们混了。

    沈丹青想也没想就拒绝了,说:

    “不是瞧不起你们,只是我们还有大事要办,没工夫带你们玩。”

    大当家苦苦哀求:

    “看在小人诚心投奔的份上,求大军师收下我们,自当效犬马之劳。我这些兄弟都是穷苦出身,奔着赤焱军的旗号而来,只为谋个明主,过上几天好日子。”

    邱小果愤愤道:

    “穷苦人还烧杀抢掠的?做起恶来比谁都厉害!只知道欺负百姓,看见官兵就扭头跑是吧?”

    强盗们脸上都有些惭愧,低头不语。

    沈丹青沉吟良久,淡淡道:

    “这样吧,不就是个旗号吗,只要你们保证不再为非作歹,以后就是赤焱军的兄弟了,我沈丹青说的。”

    众强盗听了立马欢呼雀跃,大当家也是感激涕零,话也说不出来。

    开光和尚双手合十,念了句: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我一瘸一拐的走到沈丹青边上,质问他刚才我挨打的时候跑哪去了,沈丹青双手一摊说这不是为了让你练练武功嘛,总不能以后一打架就找师父啊。

    我不依不饶,就要用猴子偷桃打他,他左躲右躲,抬眼看见了远处被释放的村民们还围在一团瑟瑟发抖。

    沈丹青轻咳了两声,对着虎头寨的大当家道:

    “但是!我们有要事在身还要远行,你这么多人肯定不能带着走,放任你们不管我又不太放心,我给你个信物,你拿着它去豫州芒砀山找南宫昊天,他见了东西自然会收留你,以后,你就跟着他混吧。”

    大当家一听可以见到传说中的赤焱军大统领,点头如捣蒜,一万个乐意:

    “属下谨遵大军师吩咐!”

    沈丹青左顾右盼,缓缓从怀里掏出个鸡蛋大小的石头给他,大当家双手接过,仔细端详起来。

    我瞧着那石头圆润乌青,但怎么看都是小河边随手一捡一大筐的那种,并无什么特别。不仅大当家一头雾水,连我们都觉得莫名其妙。

    我小声问沈丹青:

    “师父你不会在耍他吧?拿个破石头去见赤焱军大统领,还不就地给他宰了?”

    沈丹青道:

    “这东西就是南宫当年送我的,有问题吗?”

    大当家还想再说什么,被沈丹青坚定的眼神给憋了回去,也不好再怀疑。

    已经改投了赤焱军的强盗们洗心革面,在我们的带领下收拾了村子的残局,赔礼道歉过后,大队人马随着他们的当家直奔豫州而去。

    几处被烧塌的民房已经难以复原,村民们看了看我们,又看了看天,不知道是该报官还是该马上报官。

    沈丹青为表歉意,抢光了开光和尚的佛珠分给村民,并告诉他们这玩意儿是高僧开过光的,每串价值一百两。村民们拿着佛珠面面相觑,不光不信他的鬼话,报官的想法反而越发强烈。

    我们趁村民们还只是哀怨的盯着我们,没付诸太大的实际行动,抱起哭闹不已的开光和尚就一路小跑出了榆树村。

    直到确认村民们并没有追出来,才把开光和尚放下。小和尚坐地上就哭:

    “你们怎么比强盗还强盗,我同意了吗你们就抢我珠子。”

    我看着他的样子就笑了:

    “我们可是赤焱军!比强盗可厉害一百倍呢。”

    小和尚哇哇大哭:

    “师父给我珠子的时候,告诉我每串化缘一百两才能回山,这下都让你们抢光了,我拿什么跟师父交代啊!呜~~~”

    邱小果摸了摸他的光头,安慰他:

    “你就说被强盗抢了呗。”

    开光和尚显然不吃这套,小手一伸:

    “我不!赔钱!”

    邱小果翻了个白眼,说珠子是沈丹青抢的,要赔钱找他赔。

    沈丹青挖着鼻屎,表示没钱。

    开光和尚嚎啕大哭,泪水已然模糊了他的双眼。

    我们本想扔下他扬长而去,谁知他抹了把脸又追了上来,生说我们欠他几百两银子,从此不依不饶,一路跟着我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