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轻飞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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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那时候,在所有的乡下,像黄金这样的稀罕货是出现的极少的。别说亲自去拥有它,就连看一眼的机会也是极少的。陈凯成买的那朵金花一直躺在帆布包里,连盒子也没打开过,同心结倒是被压的走了样。杨慧林根本不想打开那个包,所有的东西想原路给邮寄回去,还回给那个可怜的人。因为没有记住他们家地址,连他爸也没有。只因为里面有食物,怕腐烂才在第二天打开那个包。

    一件一一件往外拿,上面是些袋装的食物,接着在食物的下面是一个红花塑料袋,里面装一支钢笔和几本书。紧接着在最下面,把那个塑料袋拿开来看,有一个用红丝带系成一个同心结的小盒子。白色的,上面有一朵玫瑰花。杨慧林只拿了食物,其他的原封不动的让它们继续躺在包里。她可能知道那个盒子是个有价值的东西,但绝不可能想到盒子里是一朵黄金做成的花。因为玫瑰象征的很明显,她曾一直抗拒,那印有玫瑰花的盒子就失去了意义。食物尝了一点,全部给了紫林,她吃不完要去外面炫耀,最后被敬小凤全部缴光了。

    那个帆布包被放在床架上面的一个角落里,即使被放的久了,包布退色了,里面的东西腐烂了,那才是活该!

    这个包对她一点儿兴趣也没有,她要做的事要把那件风衣送出去,后天,外天就开学了。今天是礼拜五,最迟下个礼拜一准时开课。从成都回来,他爸一拢屋一天到晚都在骂她这个死女子错过了一个好姻缘。她妈也被杨明清吹神了,有时也说她一两句。

    她理也不理,由随他们说。

    当天被爸妈盯得紧,根本没有机会溜出门。到了晚上,吃饭时他爸说那门生意耽搁不得,时间就是金钱。明天要去县城找库房,让敬小凤一起跟着去,早点起来做饭,要在天黑之前返回来。还计划在那库房附近租房住下来,到时全家都去帮忙经营生意。

    杨明清有些精灵,计划明天把杨慧林带去县城一起找房,怕女子耍花招也就没有说出来。

    杨慧林被他更精灵,当晚半夜就装肚痛,让紫林去给她爸妈打报告,说自己恼火了。为了驱寒,两口子半夜忙着起酒烧水刮寒。

    第二天,两口子因心里有赚钱的兴奋和欲望,折腾的一晚睡不着,天刚蒙亮就起来了。

    吃了早饭,杨明清收拾了一下,敬小凤正在里面收拾。他过来敲了一下杨慧林这间屋子的门,轻声问:“林娃子,走得了不?”

    杨慧林听见了,却没有答应。

    杨明清又敲了一下。

    “林娃子,林娃子。”

    他连喊两声房间里也没有动静,竖起耳朵朝里面仔细听,只有她们的鼾声和呼吸声。他当时也没多想,跟敬小凤一起出门走了。

    他们走后没过十分钟,杨慧林起床开始收拾了。

    “紫林怎么办呢?”她突然想到。

    如果让紫林跟着一起去,又怕日后闹了出来。小孩子的嘴是管不住的,大人们一哄,她准要说出来。不让她去,日后问起来,也是要追责任的。因为她还小,留在家里没个大人经管很不安全。她也不会同意留下来,一个人守家没有撵路跟着去好玩。

    她哄紫林起床,连着给她收拾干净。

    “妹妹,”她说,“姐要出去。”

    “那我呢?”紫林问。

    杨慧林想了老半天,也没有想出一个奏效的办法。

    “你也去!”

    “要出门啰!”紫林高兴的嚷了起来,她跟姐姐在一起玩是令她最高兴的事。她妈那个唠叨嘴,总是让她不自由,就算有翅膀也飞不起来。

    她们又说:

    “不过,你得听我的。”

    “听你的。”

    “你看到了什么要是说了出去,”这话还没说完,紫林抢过去说了,“烂嘴巴!”

    “好妹妹!”

    在出门之前她们还拉了勾,这算是一种合同了,一种没有文字却又对小孩子很有效的合同。

    她们出了们就开始飞跑,像两只彩蝶飞绕在乡间的大路小路上。认识的知道那是杨明清的两个女子,不认识的要盯老半天,总想认出她们是谁?

    在乡下,凡是在那些僻静荒野,平常又是很少人去的地方,猛地冒出来一些人的时候,说明农忙的季节已经到了,春天早就过去,他们正在秋收。

    苏童他爸已经病了好几天了,躺在床上不停地咳着老嗽。前一天,他妈忙的地里家里两头跑,一面忙活路一面经管他爸的病。见今天老头子病的更沉重了,眼泪汪汪的闹着要去死。他妈只好去外面借钱请了一名乡下的赤脚医生。诊断后,那医生说:“这病拖了后腿,不好治疗。”

    苏童妈问:“啥叫拖后腿?”

    “就是没有及时治疗而形成了一种后遗症。”

    “后遗症?”她文化极少,对医学的专业知识,像这样的语言根本不懂。

    “哦,”医生说,“就是形成了一种老毛病。”

    “能治不?”

    “治不了根,也不能及时止咳。”

    “那怎么办呢?”

    医生开了一张单,让她马上去公社医院照单抓药。吃了有效才去找他,若没效果要及时送县医院。

    他妈送医生走了,返回来时又在半路上转了一个弯,往秦家弯的方向走,她要去那弯里头找人借钱。

    秦家弯离苏家弯大概七八里路,是她的娘家地。父母已经不在了,还有一个哥哥在那里生存,没结婚,是一个老光棍。

    经过暑假时段的磨练,苏童已经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庄稼小伙子子了。如今是田里地里一把抓,活路虽然做的不细,但在附近,像他这样勤快的年青人还真不多了。

    大姑娘小媳妇们都听说苏城卿的儿子已经被学校退学了,都一个心思的朝他身上想。见他在田里头就跑去偷看人家卷起裤管的腿;要是在地头,就去瞄人家那光溜溜的膀子。然后回去,结了婚的就和自家的男人莫名其妙的在屋头吵一架;没结婚的,有点文化的就写纸条,若是没文化的就只能干着急。

    麦子熟了,苏童昨天收割了高粱,今天要对付这金灿灿的一片。像收割麦子这样的活他还是第一次,往年是学生,父母心疼,只让他在家里做些轻松的活,像做个饭,晒麦穗,这样的手上活。因此啥经验也没有,还是照旧光着个膀子。一阵下来,麦穗上的长须扰的人奇痒无比。他一边抓痒一面割,又一面骂。最后实在受不了,痒痛到已经不能坚持了,才把镰刀掷了出去,疯跑到河头用水冲。

    清凉的河水猛地让他暂时性的得到了缓解,舒服多了,可皮肤上到处已经鼓起了泡。

    “这农民不好当!”他自言自语。

    现在比较起来,他愿意去挖地,去犁田,去背石头,也比这活路强。无论怎么埋怨,麦子在等他收割。他又返回到地头来,望着这一片麦穗像望着一片密密麻麻的刀枪。他又转过身来望其他地里头的老乡们,无意中看见距自己大概一里路的小路上。在那儿,正从一片麦地旁经过,跑来一个女子,后面还跟了一个女子。

    他再熟悉不过了,跑在前头的女子是杨慧林。后面那个小的不认识,他想,大概是她妹妹。

    他发毛了,正如他猜的那样,杨慧林是专门来找他的。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塑料袋,涨得鼓囊囊的。紫林站在一旁紧盯着苏童看,像偶遇一个让人迷恋的童话中的王子,好比那种梦想中的玩具,在现实中突然出现了。

    紫林十三岁了,是一个朦朦胧胧的年龄段。很多东西她已是似懂非懂,云里雾里。现在,她没想其他的,就觉得眼前这个“王子”好看。

    身旁多了一个紫林,苏童光着膀子觉的自身不雅观,连忙把衣服穿上。杨慧林看见他手臂上的泡了,心疼要哭,若是妹妹不在身旁,她才不管这儿那儿的眼睛,定会抱住哭一场,亲个够。

    “童童,”杨慧林说,“你还是去读书的好,地里的活辛苦的要命,你又不会。你看,身上到处都是麦穗割的伤。”

    苏童笑了一下,脑壳摇的像拨浪鼓似的,还是那句老话:“不读了。”

    紫林怪怪的问:“你怎么不念书啦?”

    杨慧林给杨紫林说:“这是我们表哥干的坏事,往后你见了他要躲着走,不要跟他说话,他若问起你,你就是我说的。”

    杨慧林突然说漏了嘴,不小心把敬静带了出来。她本来一直藏着,很怕看见两个男人的战争。现在,漏嘴了,心里扑扑的跳。

    “表哥?他不念书跟表哥有啥关系?”紫林追着问。

    “哎呀!”杨慧林见妹妹还在提这事,心里烦躁的不得了,“你还小,这些事情不要问,反正记住我刚才的话。”

    苏童现在明白了,这个罪魁祸首就是那个坏种,是经常在校门口接杨慧林的敬静。可是自己同杨慧林的事,这一切跟他有什么关系呢?他们是亲戚,是属于表子表妹,连这也要多管?有朝一日碰着了定会让他小子好看!

    她是来送衣服的,不经意把敬静说出来了,看得出苏童有点不高兴了,眼睛的仇恨明显着哩。

    “苏童,你怎么了?”杨慧林明知故问。

    苏童转而一笑:“没事,他不就是仗着有个当干部的爹吗?”

    杨慧林望着他,很后悔刚才的漏嘴事件,仿佛已经看见了他们之间的战争。苏童是斗不过敬静的,他在县里混的有一帮子人。想想往后,真替苏童担心,害怕的连汗也冒了出来。

    “姐,衣服!”

    太阳晒的要命,紫林提醒姐姐,这儿不能耽搁的太长了,远的近的好多人都在朝这儿看。她像是已经明白了姐姐给这个好看的“王子”送衣服,他们的关系一定不浅。要是爸妈知道了,不打死才怪,自己还要跟着遭殃!

    杨慧林把手里的塑料袋往苏童面前一伸,事先,在买衣服之前,苏童的身高已经默算了。在教室里天天坐在一起,高自己一个头,自然也是量体裁衣。风衣这种款式属于宽松型,身形相差不大都能穿。

    “看,我给你带衣服来了,当今世界上最流行的风衣。”

    “给我的?”苏童问,其实他已经知道她大老远跑来的目的。

    “嗯!”杨慧林点了点头。

    苏童摇了摇头,笑着说:“我不要。”

    杨慧林不高兴了,嚷着说:“我专门给你买的,跑了几千里路。”

    “哪儿买的?你有这些钱吗?”

    “成都,花光了我全部的私房钱。”

    苏童很受感动,这衣服在县城是没有的,在脸上却又看不出来感动的气氛,还是挂着先前的那种笑,耍赖似的笑。

    “你去成都了?”

    “和我爸一起去的。”

    “去干嘛?”

    “嘿,我说以前你不是这样的,怎么婆婆妈妈起来了?”

    突然提起成都,她爸的生意突然在脑海里跳了出来,她眼睛一亮,已经给心爱的人找到了一门不出力的活路。

    “嘿,”她说,压低了嗓门,“过几天我爸那里肯定需要一个像你这样的帮手,我回去负责把他吹神,聘请你给他当个销售员或则是推广员。”

    苏童见她说的那么认真,一切像真的似的。

    “你们家做啥了,又是销售员又是推广员的?”

    “……”

    杨慧林把一切情况都告诉了他,只是没有提陈凯成的事。

    苏童突然哈哈大笑。

    “你笑啥?”杨慧林问,莫名其妙。

    苏童大笑着说:“你让我去你们家当销售员,你爸不把我整死才怪。”

    “苏童,你是个滚蛋!”杨慧林气的吼了起来。那种吼人的模样已胜过了天秀,咬牙切齿中含着温情的半笑。

    骂得好!苏童突然发现非常喜欢她这种模样,那种俏丽的一半温柔一半凶。

    杨慧林想的很好,这的确是一个不错的工作。她很单纯,只是站在她自己的角度去想那些好事情。她心疼苏童,不忍心那些沉重的体力活搁在他的身上。他就是她自己,为他着想和考虑已经是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主要部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