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轻飞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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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苏传林的尸体被拉回来了,因不是老人不能进屋,只能摆在院坝头。用一张草席垫在下面,面上盖着黄纸。生前那些好友和曾经认识的人,无论多远都来参加这一场葬礼。在乡下,像死人的事有很特别的风俗文化。不论老少都得把遗体放上几天,随后请上一位风水先生再看个发丧的好日子,吃上几天流水席,以表示留恋遗颜。埋葬以后,全家出去住三天,要给亡魂让路,这种风俗叫做“回煞”。

    突发一场家庭的灾难,老两口子一下子就老了,腿上没有力气了,已经走不动了。儿子突然短命死亡对他们的打击太大了,目光呆痴,迷影乱真,刚开始的一两天里瞧谁都像苏传林。

    现在,家里所有的事情都是林小端在操办。她虽然刚死了丈夫,但同两位老人相比,她必须承担起来。像迎接客人,安排住宿,打扫房间等,在这些忙碌的事情面前使人看不见一个人的悲伤。因此,有人悄悄说:“她男人死了,也没见她有多难过。”

    她怎么会难过?即使有点儿悲伤那也是装出来的。本来就想杀了他,可是老天帮了这个忙,用不着亲自出手,苏传林就一命呜呼了。

    回煞日子的这一天她偏不走,端了把椅子,坐在堂屋的门口,在这儿等那个王魂回来。她心里有话说,未来的路该怎么走?

    她现在才来哭,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吆喝起来,要让整个苏家弯的人必须听见生活的苦痛。大骂苏传林是个骗子,从云南下来,至今也没给过一分钱。而今,怀有身孕时人偏偏又不在了,往后的生活不敢想。今天,要跟这个死了的人讲道理。

    她连回煞这样一种大忌讳的日子也不怕了,只想从苏家捞一笔钱出来,要以这种方式引来人们的同情。趁这个机会闹出去,证明自己连鬼魂,连死也不怕。她预测自己可能会被扫地出门,或则给他们苏家再招一个上门的老光棍。像这样的事不会干,心里的梦想是走出去,找个地方把孩子生下来扶养成人。这孩子不是苏传林的,不然,她会让这个孩子夭亡在肚子里的。那么,要改变眼前的一切,必须要有一笔钱。

    她那样地哭闹着,挺起个大肚子在院坝头走来走去的哭吼着说:“苏传林啦!你们苏家要让我和孩子穷饿到死呀!我身上是一分钱也没有。老乡们,你们过来瞧瞧吧!我和孩子一枚硬币也没捞到。十八年啦,不,是十九年啦!乡亲们,往后的十九年里我林小端和孩子该怎么活下去呀?”那现场确实显得悲惨极了,哭声动容!苏家弯的人,凡是看见过的,有同情心的都在背地里帮她说话,为这样一个女子感到不平。

    回煞三天,林小端在家闹了三天。

    三天以后,苏传林的父母终于被她闹得坐不住了,儿子死了,肚子里的孙子够可怜的。事情终归要得到解决,不是想要钱吗,可以!那孩子最好留在苏家。这是老两口活下去的希望,他们计划找一些人来同儿媳谈判。

    突然,那院坝头的哭闹声停止了!

    林小端尊重了他们,给了两位老人最起码的尊重,先叫爹后喊妈,两口子坐下来没有说话。一会,来了两个苏家弯里年龄最高的长辈,他们合围在一起,先小声商量了一下。

    林小端给他们倒上茶水,自己没有坐的份,端立在一旁,听他们今天要说些什么?不过,她猜到了,是决定她后路的问题。

    “小端,”苏传林爸说,生音极为轻巧地,可以看得出他的眼睛有些潮湿,“我们想听听你个人的意见?”

    “啥意见?”林小端回答,装着不明白。

    “传林已经过世了,你有什么打算?”他问。

    “你们说呢?”

    “嗯……”苏传林爸想了一下才说,“这样说吧,关键在于你,你是想走还是愿意留下来?”

    “嗯……”林小端也想了一下才回答,“走又怎样?不走又怎样?”

    苏传林爸把在坐的两位高辈分老人看了一下,碰了碰一个人的手臂,自己在回答之前想听听他们的高论。

    这两位老人并不是很老,也就六十出头的样子。只是辈分很高,苏传林的爸都管他们叫父亲辈。在苏家弯里算是德高位重的人,某人过生或则是某人的喜事,又或则是修房造屋的大事,他们两个都得被请来坐上席。其实他们文化少,也说不出啥话来,只是作个旁证,也是这地方上必不可少的大规矩。

    一个人转过脸去说,这个人的身板清瘦,精神却很矍铄。口气很轻,像老人对着一个孩童那般地:“小端,如果你有走的打算,希望把孩子生下来再走,那毕竟是苏家的后代,苏家的人。我们苏家不会亏待你的,将会给你付上一笔可观的钱!”

    另外一个身材有点矮胖的,是一个大脑壳,他说:“如果你没有走的打算,趁年青就再招一个上门人,为你们分担劳力和家务。我补充一下,苏家的财产全部归你所有!”

    苏传林爸也趁这个机会说:“我们可以当着面立个契约,这也是我今天把两位长辈请来的原因,由他们作个死证。”

    林小端连考虑都没有,直接说:“爸,妈,还有两位长辈。孩子是我的,永远都是我的。你们有探望孩子的权利,但是我得走,但又不是现在就走。关于什么时候走还没有考虑好。也许孩子生下来以后才走。另外,我这段时间需要开销,孩子以后成长也同样需要开销。你们也知道,抚养一个孩子有多困难,尤其是像我这样的处境。”

    几个人沉默不语了,也找不出话来回驳,他们没有充分的理由强势这个女人留下来。她还要钱,在给自己找退路。走与不走都是她的权利,而且说的那笔钱必须得付,现在就要付出来。否则,像她说那意思,挺起个大肚子怎么生活下去呢?两位老人又想到苏传林生前对人家横眉冷目的,两天骂,三天揍。而今报应来了,该是人家绝情的时候了。况且,她已经是个快要做母亲的人了,说的那些操心不是没有道理。

    苏传林和他爸妈比较,对林小端的态度是完全不同的。在对待这个外来媳,他们心地柔和,对她充满了同情和可怜。只是儿子在世时因脾气暴躁而自己又不能对付。苏传林他爸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再这样下去,林小端怕是要跑。

    其实在这场对话之前,苏传林爸已经去过很多相关部门,打听到的情况正是林小端说的那样,一切都是她的权利,孩子是她的。抚养费苏家必须得付,财产的归属权也是那未出生的孩子,是她要不要的问题。两口子已经老了,那些家产不留给孙子留给谁呢?他们这是在挽留,编造出一种方法把人套住,诱惑她把孙子留下来继承所有,别的任凭她。

    可是他们安排的不够巧妙,被这个女人戳穿了,两三个来回就打回了原形。

    林小端也同样有所准备,跟他们一样去了相关部门打听,不然,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那么有底气又硬气的话。关于他们提出来的再找一个上门人来圆婚,像这样的事林小端根本不会考虑,直接拒绝。她的心里只装着一个人,就是孩子的生身父亲,宁愿一辈子单身守寡,再也不会跟了别人。同时,也决定好了,苏童在什么地方,她和孩子就会在那附近生存。关于那个秘密可以永远保密不说,但心里上的依赖必须要有。此外,孩子出生以后姓什么呢?她早考虑好了,跟自己姓林!

    第二天,苏传林他爸无奈的把一本崭新的存折交到了林小端的手中。里面的钱已经不少了,但那也只是从另外一本老存折里面抠下来的一部分。

    苏传林这个恶人是悲惨的,林小端看似同样是悲惨的,两个无辜的老人也是悲惨的!

    林小端看着存折上的新日期,有一部分算一部分。突然已经有钱了,而且再也没人打她了。她喜出望外,像一个囚徒获得了自由。空气新鲜多了,像一只鸟儿一样可以自由飞翔。她反复思考,比较,节约、经常望着苏童的身影幻想,常去他家里久坐。有一天,突然有点冲动了,觉得那本存折要交给苏童才好,自己再去找那本旧存折。

    可是,她和苏童在表面上存在着什么关系呢?她只是想想罢了,像做了一个美丽的梦而又突然惊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