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风云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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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江湖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程风从小就对其充满了向往,自他记事起,父亲程烈寒就是一副不苟言笑,雷厉风行的样子,认定的事绝不容他说一个不字,这和世上大多数的父亲一般无二。

    尤其是在习武这件事情上,程烈寒只叫程风习练内功和轻功,只求程风有能力自保,至于家传刀法“霁雪六式”程烈寒更是从未在程风面前施展过,任凭程风如何软磨硬泡,程烈寒始终不肯松口。

    凌云山一场骚乱之后,程风给沈碧天带着一路南下。

    沈碧天以轻功疯狂赶路,一个时辰后已离开凌云山五十里地,再没有之前在凌云山的萧瑟荒凉。

    程风放眼望去,只见花红柳绿,房舍俨然,风中带着淡淡的花香拂面而来,仿佛来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此时本就已是阳春三月,只因凌云山气候独特而终年飘雪,程风乍见此等景色,心中惊喜无限,犹如一只被常年关在笼中的小兽,终于脱出牢笼的快感!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程风问道。

    沈碧天道:“我带你回沈家庄,等你爹上门挑战。”

    程风奇道:“你和我爹从未交手过吗?”

    沈碧天黯然道:“不曾,我与你爹各负盛名于一方,早应一较高下,此番远涉千里而来,就是希望能与他一战,谁知却被你爹一口回绝。”

    “为何?”

    “他怕战死在我的剑下,留你在世上孤苦无依,无人照拂。”

    “我不怕!”程风毅然道。

    沈碧天见着孩子如此魄力,不愧是高手之后,不由赞赏,“方才我见你撞飞血刀堂狗贼的那手功夫,我就知道你爹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你敢想敢拼,像你这样的孩子不管去哪里都会有出息的。”

    “可是我想习武,我爹不肯教我,这样下去我永远成不了高手。”

    “哦?你为何想要成为高手?”

    “我只有好好练武成为高手,才可以去做想做的事。”

    “那你成为高手后想做什么呢?”

    “我要变得足够有本事,去阻止江湖上无意义的杀戮,我爹就是因为杀了太多的人,仇家太多,才会连累我娘惨死,我不想再让世上再有跟我一样的孩子!”

    “好小子,有志气!”

    沈碧天不虞程风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志向,一颗饱经沧桑的心也跟着热血沸腾起来,真气再催,身形更快。

    沈碧天唯恐程烈寒追上,带着程风以轻功疾行两个时辰,日当正午方才在一处小镇停下。

    程烈寒与沈碧天的实力在伯仲之间,如今沈碧天已领先程烈寒半日光景,程烈寒是无论如何也追不上了。

    春节刚过不久,镇子上还残留着些许喜庆之气,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琳琅满目的店铺更让程风看花了眼。

    好在沈碧天与程烈寒不同,他不像程烈寒那样杀孽深重,几乎走到哪里都有仇家。

    沈碧天带着程风大大方方地住进了镇上唯一一家客栈,准备吃点东西,稍作休息。

    用过午饭后,沈碧天奔波一路需要点时间打坐调息,程风借口如厕溜了出来。

    沈碧天不怕程风会逃走,因为程风根本无处可去,山下对于他来说完全就是一个全新又陌生的世界。

    刚下楼,程风便听到一阵喧闹声,一个满面烟火色的中年汉子正在追打一只猫不像猫,狐狸不像狐狸的小兽。

    那小兽毛色雪白,在阳光下还会微微反光,体型跟一只猫儿差不多,动作甚是敏捷,它的嘴里叼着一根腊肠,引得汉子勃然大怒。

    可惜汉子人高马大,动作亦甚笨拙,被那只小兽耍得团团转,锅碗瓢盆打翻不少,整个后厨被弄得鸡飞蛋打。

    只是程风有些疑惑,这小兽既然已觅得食物,以其灵活身手早应该摆脱中年汉子溜之大吉,为何要带着他在院子里兜圈子?

    正自疑惑间,忽听一道哨声响起,那小兽就像听到指令一样地朝某处飞窜而去,正巧经过程风身旁。

    汉子这时发现了程风,大喊道:“小兄弟,快帮我抓住那只畜生!”

    程风目光如电,早已锁定了小兽,小兽擦身而过的同时,程风也飞身追了出去。

    按说以程风的身法要追上这只小兽本也不难,只是这小兽的身形却异常灵巧,借助地形优势时隐时现,程风有几次险些跟丢了,幸好有“寒魄诀”辅助能够实时追踪到小兽的踪迹。

    一兽一人,一前一后,片刻功夫就已奔出三里地,前面已是一处密林。

    此时,密林中又响起了一道哨声,那小兽似乎接到了指令,不再躲躲藏藏,直接跑起了直线。

    小兽直线奔跑根本跑不过程风,程风稍一提气就追上了小兽,将它提起抱在怀里。

    小兽在程风怀里不停挣扎,嘴里的腊肠却仍不松口。

    程风伸手夺过小兽嘴里的腊肠,又将腊肠凑到它嘴边,小兽便不再挣扎,开始抱着腊肠津津有味地啃了起来。

    “小友好本事,可否到林中一见。”说话的人听着年纪不大,但也不小,有年轻人的朝气蓬勃,又有年长者的沉稳持重,倒真让人好奇他的庐山真面目了。

    声音是从林子里传出来的,明明离程风还远,但却像是对着程风的耳朵说出来的。

    这正是武林高手才能施展的炼气凝声的内家功夫,程风曾听程烈寒说起过,放眼整个武林中,能达到此等境界的人不会超过十个。

    程烈寒虽已跻身江湖十大高手之列,但他自问也达不到这样的水准,这人的修为恐怕远超包括程烈寒和沈碧天。

    他究竟是谁?

    不过程风的寒魄诀并没有感觉到敌意和杀气,故而毫不迟疑地慢慢步入林中。

    林中寂寥,虫鸟不惊,程风不敢打破氛围,运起踏雪无痕的轻功漫步于林间,怀中小兽啃食腊肠的声音也变得清晰可闻。

    林中弥漫着一股熏人欲醉的酒气,程风将怀里的小兽放到地上,小兽一溜烟的就爬上了附近的一棵树。

    程风目光顺着小兽移动,果然发现树干上躺着一个人,林中的酒气就是从此人身上散发出来的。

    无怪那只小兽偷到食物后没有直接离去,原来是他派那只小兽引开后厨的伙夫,自己则趁机偷酒,得手之后再以口哨传信。

    端看此人酒气冲鼻,穿着一件破烂道袍,须发全白,年纪少说也在七旬以上,但眉宇间却全然不见老态,反而有一股蓬勃向上的生命力,其内功修为想必已然臻之化境。

    那小兽钻入老人的怀中,老人伸手刮了刮它的脑袋,神态亲昵,喃喃道:“还是你这小家伙有福气啊,我就不行啊,好好的几坛酒,全让黑心店家灌了水了,也不怕遭雷劈啊。”

    程风奇道:“前辈,这小家伙是你养的?”

    邋遢老道笑道:“不错,这是只雪狐貂,已经快绝种了,是老头子我费尽心思才救下来的,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小白。”老人笑了笑,又看向程风,“是了,小兄弟怎么称呼?”

    “晚辈程风。”程风抱拳道。

    邋遢老道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微微颔首,仿佛早已洞察一切:“哦?若老头子我未猜错,你应是那雪魔刀程烈寒的儿子吧?”

    程风恭敬地作揖道:“晚辈程风,家父正是程烈寒,敢问前辈高姓大名?”

    那邋遢老道闻言,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意,声音中带着轻蔑:“哦?程烈寒的儿子?哼,他当年在江湖上留下的,不过是满手的鲜血和无辜的亡魂罢了。你,还不配知道老夫的名号。”

    程风眉头微皱,但并未动怒,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前辈对家父似乎颇有成见。但家父之事,毕竟已是陈年旧事,江湖上的是非曲直,谁又能说得清呢?”

    邋遢老道冷笑一声,语气中满是不屑:“哼,陈年旧事?他程烈寒的所作所为,岂是时间能轻易抹去的?至于我,虽行走江湖,但行事自有原则,岂能与那些滥杀无辜之徒相提并论?”

    程风闻言,不禁微微一笑,他抬起头,直视着那邋遢老道的眼睛,声音中透着一丝坚定:“前辈此言差矣。家父虽有错,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况且,前辈虽技艺不凡,却甘于沦为偷鸡摸狗之流,难道这就是前辈所谓的原则吗?”

    邋遢老道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你这小子,嘴皮子倒是挺溜的。老头子我今天心情好,想和你打个赌,看看你这伶牙俐齿,在行动上是否也同样灵活。敢接招吗?”

    程风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随即恢复了平静,他淡然问道:“前辈,愿闻其详,这赌局该如何进行?”

    邋遢老道站起身来,轻轻晃动酒壶,酒香四溢,仿佛在引诱着程风,“你若能在接下来的十招之内,成功从我手中夺走这酒壶,我便向你磕头赔罪,承认自己今日看走了眼。但倘若你输了,我便要你走到大街上,大声喊出三声‘程烈寒是王八蛋’,如何?这赌局,你敢不敢接?”

    程风心中一凛,他知道邋遢老道此言并非戏谑。

    他的父亲程烈寒,虽然是一代豪杰,但江湖上总有不明真相之人对他抱有偏见。

    程风虽然年轻,却深知父亲的为人,他杀的都是罪有应得之人,但这些传言却如同利剑一般,时刻刺痛着他的心。

    然而,他并未退缩,而是直视着邋遢老道的双眼,一字一顿地说道:“前辈既然有此雅兴,晚辈自当奉陪。只是,我希望前辈能记住今日之言,若我赢了,希望前辈能真正认识到我父亲的为人。”

    邋遢老道哈哈一笑,似乎对程风的回答颇为满意,“好,那我们就一言为定。现在,就开始吧!”

    “好,那你小心了!”话音未落,程风身形一晃,猛然扑向邋遢老道,探手往酒壶一抓。

    邋遢老道却神色不变,手中酒葫芦轻轻一转,在半空绕了一圈,又回到手中。

    程风心下一惊,手脚并用,一脚踢向老道小腹,一手抓向老道右腕。

    哪知老道将酒壶往上空一抛,左掌轻描淡写地一抚,化去程风腿上的攻势,再伸出右手扣住程风左腕,笑道:“小子,这才第一招啊。”

    老道这一握,力道竟是极大,程风只觉半边身子都麻了,骨痛欲裂,来不及心念转动,本能地上前一步,右掌劈出一招“残雪断桥”,程风虽是以掌代刀,气势却也不凡。

    老道的动作却异常缓慢,待程风掌势劈到,才微一侧身,右手扣着程风左腕不动,左手突的轻轻一翻,借力化力,消解了程风的掌势,跟着脚步一挪,强大的内劲直接将程风扯了过去。

    老道足下一点,带着程风凌空而起,口中念道:“天地本无相,大道亦无形,一心不赘物,万古任逍遥……”

    “小子,今天老头子传你这套逍遥游身法,你且用心体会,以你的资质,不难领会,切记不可和旁人提起此事。”

    “前辈!”

    程风这才知道自己错怪了这位邋遢老道,鼻子一酸,心里感慨万千,不再说话,专心观察他的身法。

    老道的身法极为玄妙,时如水中游鱼,时如风中落叶,灵活无方,难以预测。

    程风正想得出神,忽觉身体一轻,身旁的邋遢老道已不见人影,当即拿桩站稳,朗声道:“多谢前辈传功之恩,晚辈没齿难忘。”

    程风低头看着地上的脚印,脑中回想老道的身法,不觉时间流逝,忽听身后有人喊道:“程风,你在这里做什么?”

    程风回头望去,却见沈碧天不知什么时候也来了这里,有些尴尬道:“沈世伯,方才我在林子里遇到一位前辈,和他攀谈了几句。”

    “他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他不肯透露姓名,不过他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衣服,上面还画着两条一黑一白的鱼。”

    “那是道袍,难道会是武当的人?”沈碧天想了想又问道:“他还有何特征?”

    “也没什么特征,就是一身酒气,身边还养了一只叫雪狐貂的动物。”

    天下间的酒肉道士千千万,沈碧天哪里想得到头绪,也不打算再深究此事,只是提醒程风江湖险恶,人心复杂,对人要多留几分戒心。

    程风知道沈碧天是把邋遢老道当成江湖骗子了,不过邋遢老道本就让自己保守秘密,所以也没有多做解释,趁天色还早,沈碧天便带着程风继续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