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华兴环视了一眼在场几人，开始一五一十地讲起了他从怀疑特务营被人盯梢，安排手下潜出，自己在后观察，发现黄包车夫跟踪，抓捕审问出帮派在后的这个过程。

    他并没有过多地添加自己的情绪化描述，

    也没有添加任何猜测性，指向性的话语去质疑帮派背后的势力。

    他就只是老老实实地将情况交代清楚。

    在老狐狸面前，自作聪明是要栽跟头的！

    这个道理他是前世多次被打得头破血流后才领悟到的。

    果然，听完他的叙述，张法乾心想，这王华兴果然上道，小聪明太多的人没有大智慧。

    这个年轻人懂得什么时候该收什么时候该露，就已经超出一般聪明人的范围了！

    杨老这时看向他的眼神也柔和了起来，宗族势力虽在本地根深蒂固，但是军队代表的国家暴力机器也不是他们想招惹的。

    双方一向是属于积极合作，在一定范围内互相给予便利，心照不宣的这种关系。

    这个年轻的军官要是借此机会攀咬，激化双方在此事的矛盾，显然不利于和气发展。

    大家也不是蠢人，他看似什么都没说，实则什么都说了。

    还给双方留足了缓冲的余地，是个顾大局的！

    他们刚来的时候，杨老担心的就是这个，现在看他和张法乾的神色，

    也是心中了然，自己是过于敏感了，还以为军方要借此机会对本地宗族势力下手。

    想到这，他明白，特务营这边话也说完了，该轮到自己给出态度了。

    “我们杨家一向爱国，与日本人有国仇家恨，绝对不会勾结日本人！”

    “帮派那边确实有些头目和我杨家人相熟，但是平时自主行事，我杨家既不参与也不知晓。”

    “按理说这属于帮派内务，但张将军既然登门，老朽便随将军跑一趟，尝试劝说一下这些年轻人。”

    “如此便有劳杨老了。”张法乾满意地应道。

    …

    特务营内，帮派分子们被押到大院内蹲好。

    至于黄包车夫，张法乾在出发前便下令推广王兴华的法子，各排早就审问完毕了，只抓出了两个有问题的。

    帮派分子们正在小声议论把他们都押到院子里干啥时，士兵们突然大声呵斥道“肃静！”

    这时，一个拄着拐杖的白发老人颤颤巍巍地走到蹲着的人前面。

    “杨老？！”“杨老怎么来了？”一时间大家认出了他的身份，七嘴八舌地叫了起来。

    “你们这帮狗腿子敢威胁杨老！我必报此仇！”

    ……话音刚落，杨老手中的拐杖重重落下！

    “混账东西！怎么说话的！”

    骂完，杨老等众人不再开口才平和地说道，

    “在金陵这个地界上，没有任何人能胁迫我前来，我是张营长请来的。”

    “今天来这，为的是有些不肖子孙干的亏心事！”

    “我杨家满门忠烈，一心抗日，却有人在背后暗中勾结日本人，败坏我杨家的家声！”

    “张营长为什么抓你们来，你们有的人心里也清楚！”

    “叛国是死罪啊！被张营长查出来了，不但自己受罚，还要连累家人被唾弃，我杨家家法也会处罚汉奸卖国贼的家人！”

    他说到这时，停下来观察了一下蹲着的众人，只见有人神色变幻，握拳咬牙，心中也是一声悲叹。

    “但今日，我给你们当中某些人一个机会，自己站出来承认并且好好配合张营长，最后滚去战场上杀敌。这样算功过相抵，我以杨家的名义担保，会收养好你的家人，既往不咎！”

    他说完后，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是一座雕像。

    但是他的目光注视之处，几个人却是眼神躲闪。

    终于，有人一咬牙站了出来，流泪道：“杨老，我错了！”

    他这一动，像是触动了某个开关，还有四人也纷纷站了起来，一起开始哭泣。

    杨老没有说话，只是挥了挥手。

    一旁张法乾下令，几个警卫排的战士迅速将人押走投入狱中！

    直到他们消失不见了，杨老才开始挪动脚步，但这个来时精神奕奕的老人，此刻离去的背影却是异常萧瑟…

    家门不幸啊！

    王华兴突然有些同情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

    也许他在送儿孙出征时也曾犹豫过，但却依然坚定地一次次选择把他们送到抗日的一线。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但恐怕没有哪一次的白发人送黑发人，会像这次一样让他感到如此的伤心。

    不去前线保家卫国也就算了，还在背后帮着敌人捅刀子，这样的叛徒实在是难以让这位老人认同为杨家人！

    ……

    王华兴送走了杨老，也跟着连长向亮进去审讯室观摩，主要是想了解更多情报，好把这个敢将触手伸到特务营门口的间谍给揪出来！

    不得不说地头蛇发话了就是比他们管用，那几个帮派分子被带入后，没有再做无谓的挣扎，都痛痛快快地把自己知道的情况交代的一清二楚。

    两年前，一个自称是红党的人给他们送来了一笔报酬丰厚的生意，要求很简单，从黄包车夫这高价收买特务们的行踪。

    每两天汇总一次，将情报折叠好，晚上十点前放入城南中天药店门前的最下面一级台阶上一块松动的青石下面。

    他们只用做个转手的工作，就能拿到大笔大笔的美元，财帛动人心，自无不可。

    另一边，那两个黄包车夫交代的情况有相同也有不同，同的是伪装身份都类似和收买的情报内容，

    不同的是他们两算是识点字和计数，才被“委以重任”：

    两人轮流在特务营门口盯梢，并记录跟踪的黄包车夫离开的大致时间。

    也是每两天晚上十一点，准时将记录好的纸条放到城南中天药店对面那家当铺门前的石狮子嘴里。

    王华兴这下明白了，这个日本间谍的设计真是完美，以帮派的名义收买情报，同时他也不完全放心这些江湖中人。

    伪造跟踪记录坑钱事小，出现假情报影响判断事大。

    因此他很机智地又雇了两个黄包车夫负责记录时间，两相对照之下，情报的真实性便能得以确认！

    就这套监督与制衡的设计，当个小老板或者领导完全没一点问题。

    当然最关键的，也是直接影响此次行动成败的点来了，今天距离上一次交接是第一天还是第二天？

    王华兴实在没忍住，直接开口质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