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为什么…”听到谭令德要杀王华兴，林雪一下就愣住了，结结巴巴地问道，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一冲击，她的内心深处已是惊涛骇浪。

    “他威胁到了药店据点和药品运输线的安全，在敌后大城市这样危险的环境里，被一个精干的特务盯住，始终是个隐患，就怕我们哪天露了马脚，因此，不得不先下手为强。”

    谭令德耐心地向她解释道，随后发现了林雪的异常，只见她表情呆滞，神态极不自然，立刻又关切地问道：“蜂鸟同志，你有什么意见吗？”

    “没…没什么，只是…”

    林雪一时间心乱如麻，难以回答清楚。

    刚刚听到组织要对王华兴下手的消息时，她只觉得大脑“轰”的一声，就一片空白了，谭令德后面的解释，她也没有听进去，只觉得传到耳朵里的声音只有嗡嗡声。

    她该说些什么才好呢？

    一方面是组织上出于潜伏人员的安危，深思熟虑做出的决定。

    作为一名党员，她理应服从组织的命令，有意见或许可以反映，但是在找不到更充分的有力理由的情况下，质疑和尝试改变组织的决定，是不合适的。

    另一方面，则是林雪对王华兴的复杂感受。

    两人自相识起的一幕幕画面快速从她脑海中，像电影般一帧帧放映而过......

    她还记得初见王华兴时，在林家的舞会上，在一片纸醉金迷歌舞升平中，那个身影格格不入，只是独自坐在角落里，为了这个正在遭受着外敌入侵的国家而神伤。

    正是因为在王华兴身上看到了其他膏粱子弟所没有的忧国忧民之心，她才被吸引，主动落座，和王华兴攀谈。

    随后她也迅速向组织汇报了这一情况，认为王华兴是可以被争取的爱国人士，当时谭令德也认同这个猜测，还同意她继续去接触。

    在接触过程中，她发现王华兴对一些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理论并不抵触，这种模糊态度，至少也算是可以和红党理念求同存异的团结对象。

    正当她准备再做些尝试时，却突然遭遇了藤野环奈的绑架，当看到王华兴因为担心她遇害而孤身一人前来时，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悄悄在她内心发酵。

    随后就是王华兴为了救她而负伤住院，此时的林雪反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既希望有个契机能和王华兴深谈，又颇有些害怕，她不敢坚定自己对王华兴的立场判断是否准确，哪怕对方救过她的命。

    可革命不是请客吃饭，是要流血牺牲的，她担心因为判断失误，给党的革命事业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因此一直抱着谨慎的态度考验着王华兴，赵雷就是她埋下的一个眼线。

    但令她没想到的是，阴差阳错之下，王华兴竟然这么快就和组织站在了对立面上，威胁到了药店的安全，逼得谭令德这个一向谨慎的老地下党都决定铲除他！

    不行！不能就这样让王华兴送了命，尽管知道是组织的决定，但林雪仍然只有这一个强烈的念头。

    只见林雪脸色变幻不定，随后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开口求情道：“组织不是不主张对自己人搞暗杀吗，像王华兴这样的反谍高手，在抗日战线上立了不少功，仅仅是凭借怀疑就杀了他，这不符合团结一致对外的方针。”

    谭令德默然不语，他内心知道，林雪说的是对的，自己这样做并不符合党内对爱国志士的一贯主张。

    党内主动出手铲除的，一般都是汉奸走狗，哪怕是国党份子，只要不是手上沾染了太多红党的血，为了抗日大局，都还是以尽量团结为主的。

    虽然明知道自己的做法并非党内提倡和鼓励的，但眼下中天药店面临的威胁才是迫在眉睫的，不想办法解除这个威胁，谭令德寝食难安，因此，他一力主张此次行动。

    谭令德想了想，还是决定好好向林雪解释清楚，不然怕是要寒了她的心，作为一名革命者，唯有坚定的信仰和发自内心的认同，才能坚持这份事业，否则早就难以为继了。

    两人在交谈中忘记了时间的飞速流逝，屋外，天色渐暗，不多时就到了晚上......

    军情处，审讯室外的走廊里。

    王华兴看着眼前的苏杭，也如是颇为无奈：“不行啊，大小姐，我这真不适合插手。”

    原来竟是宁孔在他这铩羽而归后，想不出好办法，只得冲苏杭发了一顿脾气，指责她没事瞎跟着王华兴搞什么。

    眼下两人对军情处内部的鼹鼠是一筹莫展，而王华兴那边却进展神速，不但顺藤摸瓜将背后日谍抓回，更是马上就要取得口供。

    这次两部门合作，虽说大家的目标都是为了查清内鬼和背后指使者，但老板们自然会对各自人员的表现进行对比，不怕两边都没进展，就怕不平衡。

    军情处这边分得的任务要是完成不好，戴老板脸上肯定挂不住，在这种情形下，哪怕宁孔此前颇得戴老板照拂，也少不了要挨一顿批评。

    而苏杭也是有些无可奈何，和宁孔吵了两句后，气得甩手就走。

    可她走了也不能解决问题呀，要知道，这次任务军情处虽然是以宁孔为主，苏杭为辅，可一旦问责起来，恐怕两个人都逃不脱。

    因此，苏杭虽然被宁孔气得不轻，但为了能顺利完成任务，她还是绞尽脑汁在想破局的办法。

    思来想去，她都没有很好的方案，两眼一摸瞎的她觉得，还是来问王华兴比较靠谱，于是就有了这一幕。

    王华兴听完这位姑奶奶的问题后也只能摊手，虽然他觉得这不算什么难事，办法只要说穿了很简单，正常人都能一点就透，更何况聪明的苏杭。

    但他不能说！

    在父亲的熏陶下，颇有某方面敏感性的他知道，这涉及两个部门的比拼，其中还有老大们的面子，虽说都是为了抓间谍，王华兴也想跨越门户之见，为反谍事业出一份力。

    可是一个简单的抓间谍，一旦牵扯上别的因素，就不只是抓间谍这么简单了，两部门众目睽睽之下，他可不敢当那个“资敌”的人。

    因此，虽然很想帮忙，但王华兴也只能表示爱莫能助，他可不想因为这样，让自己陷入麻烦中。

    背叛者不仅会被自己人嫌弃，还会被另一方也嫌弃，哪怕得了好处，也是瞧不上的，因为你今天能对原本的势力不忠，那么出卖新的势力也不是什么不可想象的事。

    也就苏杭这个技术宅想不通其中的关节，才傻乎乎地希望他能出手帮忙。

    见王华兴拒绝的十分干脆利落且坚决，苏杭知道自己请外援的想法大概是没戏了，碰了一鼻子灰的她只得沮丧地离开了。

    这时，“哐”一声，王华兴身后，审讯室的门被猛地推开了，常成脸色急切地跑出来，对王华兴道：“连长！他招了，但人也快不行了！我去叫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