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无惧一愣，片刻后道：“横行霸道这一点倒是颇为贴切，可他还有一尾。”

    王不死笑着道：“有毒？”

    张无惧愤恨道：“剧毒，对族中兄弟都那么狠，毒，剧毒。”

    王不死思考了好一会儿，笑着道：“你有一年时间。”

    张无惧抬头，疑惑道：“什么一年时间？”

    王不死正色道：“我们锦衣卫乃初创，职责尚未明确，目前只负责清理绿林山寨缉盗拿匪，天下已平，以后……”

    张无惧接道：“山路净，水道明，盗隐匪藏，我等无地自处？”

    王不死笑着道：“很好，看样子，你也细细思量过？”

    张无惧轻笑道：“在其位，谋其事，这半年被你压制得无所事事，瞎想得多了一些罢了。”

    王不死大笑，又问道：“可想过怎么寻出一条路？”

    张无惧道：“难为！”

    王不死道：“此前对你的看法，却是错了，错到离谱，我甚至有些佩服你的。”

    张无惧疑惑道：“为何？”

    王不死正色道：“一般的官，都会想到养寇自重，你肯定也懂，但你连说都懒得说。你是个人，是个好人！”

    张无惧沉声道：“无论如何，起码得做个人吧！”

    王不死笑道：“可有的人不这么想。哪些人，想必不说你也知道，所以我们锦衣卫，下一步就是对付这些人！”

    张无惧猛然起身，目光炯炯，急迫地问道：“何为？”

    王不死道：“王朝灭亡朝代更替，根本之因在于，彼时已是人多地少，且兼并严重，官官相护无人言。所以我们从土地兼并着手，查官、查官商勾结、查逼良卖土！”

    张无惧惊道：“我们敢查？”

    王不死道：“又何不敢？我们只查，不办，整理成册，交蜀王，交刺史，交吏部，总能抵达天听。”

    又接着道：“开国之人，英明神武，必是开明之君，怎会不明白其中的厉害！”

    张无惧已是振奋之色，好一会儿之后，竟长叹一声道：“如此大事，张某愿竭尽全力，可惜……”

    王不死笑问道：“哦，莫非是那无肠公子准备来剑南道爬上一爬？”

    张无惧叹道：“快了，就在年前吧。”

    王不死大笑起来，轻蔑道：“他凭什么？凭他体肥膏黄？说给你一年，就能有一年。”

    张无惧满脸不可思议状，直直盯着王不死，眼中疑惑都溢出，爬上额头，长出几道法令。

    此人有山林称王之姿！

    王不死见他如此模样，慎重其事地说：“我会报于蜀王和刺史，你只管去做。此事本来就已经在筹备，你回去就能直接接手，借三大派之手铺设的驿站据点，随你使用。”

    张无惧愕然，山林之王的资质更显，看看王不死的脸，又看看外面的天，想想家中能发动的力量、那人的名声，怎么觉得此人在白日做梦。当剑南道两尊大神好说话，当长安城的令，震不住剑南道的蛇？

    王不死看这厮这般模样，摇了摇头，转身离开，留下一句：“记住，你只有一年时间，做得好，或许直达天听，脱了这一身枷锁。”

    张无惧看着那背影离去，沉静下来，开始思索查探之事。

    这事若是些江湖人来办，恐怕一时摸不着头绪，可自己这种家族子弟，这里面的猫腻，那可是门清。

    巧取豪夺之事不知听过繁几，怎么隐满、怎么藏匿，条条道道，长期目染之下，也能一眼分明……

    思虑万千，却怎么也止不住，去想那王大人为何就笃定，蜀王和刺史会帮他扛住长安那边的压力。

    许久许久之后，张无惧满脸都是震惊，抬头望向佛堂外，喃喃自语道：“搜魂夺魄无影针，一人独破三千阵。”

    三日后，夜幕将临，行人在路上。

    秋风有信，送来冬的思念，名为凉凉。

    二狗子感觉自己要凉。

    在凉之前，也不妨碍出点热汗，额头有，后背有，心里还捏了一把。

    二狗子今天是个探路人，一个快乐的探路人，撒欢撒到锦衣卫自家的驿站后，他就变成了一只鼠，见着猫的鼠。

    一个穿红衣的女人，一个穿血红血红衣服的女人，在驿站里做饭。

    不会做饭的女人，做饭的时候吓人，做出来的饭也吓人，但有人甚至会感动。

    这个女人倒是会做饭，可是她吓人，看那两个帮她牵袖的人就明白，他们的眼神那么的无助，他们不敢动。

    二狗子爱莫能助，他自己也不敢动。

    一见红袖招，三魂已在风中摇；再见红袖招，七魄已到奈何桥；三见红袖招，阎王殿前把状告；四见红袖招，学会了喊姨姨好。

    这是王不死在他小的时候教的歌谣，还是老人家亲自编的。

    二狗子从来都不敢唱，但终究有胆量大的小孩哥，在糖果的指引下，传唱了出去，然后，一堆江湖好汉群雄豪杰，学会了喊～姨姨好！

    大概的意思就是：姨姨，我已经死过一次，这次不妨放过我。

    有用吗？大多数时候，是有用的。

    所以，狗子哥呆立良久，决定态度上，要应上一句老话，识时务者为俊杰。

    很识时务地、态度诚恳地大声喊道：“姐姐好！”唯恐对方听不见。

    女人已经做好了饭，回身面对二狗子，把一只食指竖在那烈焰红唇上，跟着摆了摆手。

    二狗子如蒙大赦，转身飞奔出驿站，然后才敢举袖擦汗，还拍拍胸口，似乎心有余悸。小时候没少被红袖招收拾。

    王不死很奇怪，奇怪张无惧的态度，已经奇怪了三天。

    这三天，张无惧比二狗子狗的时候还狗，所表现的态度，那里面的狗尾巴，摇得，都快呼到自己脸上了。

    还奇怪二狗子探路回来的脸色，感觉他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甚至还眨了眨眼，递了个不明意味的意思。

    这藏着掖着的，是个什么意思，有什么意思？很不够意思！

    看这意思，前面肯定很有意思，但不说是几个意思？难道要意思意思？

    识时务者为俊杰。

    王不死冲二狗子比了个想意思意思的意思。

    二狗子竟装做不懂这意思！

    于是，这事就没了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