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铎一觉醒来，已经快到中午，看了眼手机，是上午十点多，左右逡巡一番，并未见韩萌，思忖片刻，快步上楼，见金禹还在处置室内。张文铎来到金禹的床前，见金禹穿在外面的衬衫和西裤都已不见，换成了一套秋衣秋裤。张文铎试着唤醒金禹，轻唤了几遍，确定金禹仍处于昏迷状态。老曹从外面进来，跟张文铎打过招呼后，又给金禹检查了身体，检查一番后说是生命体征已经平稳。张文铎问老曹，金禹何时能醒？老曹说是要看金禹自身的身体状况。

    二人正说着话，张文铎听到楼下有响动，便从楼上下来，见韩萌提着早餐进来。张文铎简单地喝了碗粥，韩萌边喝粥，边说：“你知道昨晚你有多烦人嘛？”

    张文铎问：“又怎么了？”

    韩萌说：“也不知道你平时睡觉是啥样，昨晚是连打呼噜再说梦话，一会儿喊妈，一会儿喊救命，一会儿又骂人，吓得我一宿没睡，生怕你半夜起来梦游，再把我当仇人给宰了。”

    张文铎尴尬地笑了笑，说：“累了，……金禹的衣服和裤子，你给换的？”

    韩萌说：“早上，你还在磨牙说梦话的时候，我让王一伟按照金禹大概的身量去市场买的一套秋衣裤，然后和小怡、伟哥给金禹换的。今天还得问他，不给他收拾收拾，那味儿，你能受得了，我可受不了。咱们和老金没啥深仇大恨，就算要逼问他，也得讲点人权。”

    张文铎笑了笑，说：“你还挺有爱心。”

    吃过早饭，张文铎管韩萌要来手机，给阿强打电话，阿强说药剂师最快要下午才会将张文铎需要的药剂调配好，说是调配好了，会立刻给张文铎送过去。阿强在电话里问张文铎是否还需要人手，张文铎想了想，婉拒了阿强，但让阿强送药的时候，再送两部能打电话的手机过来。他的电话之前被老金收走了，现在每次打电话还得管韩萌要电话，觉得颇不方便。挂完电话，张文铎躺在床上，合眼小憩，养精蓄锐的同时，也在思忖着当前的问题，母亲被绑已经有了线索，就看阿强把药送来后，能否突破金禹了。他被当做杀害孔林凶手的问题，张文铎并不特别担心，他相信警方的办案能力，一定会抓到真凶。

    囫囵的吃了午饭，下午的时候，金禹醒来，张文铎在金禹的床前，说：“今儿咱们继续，要么你告诉我我妈在哪儿，要么我就在这里，把我从各种片子里看过的刑讯的方法，在你身上挨个试一遍。”金禹瞪视着张文铎，目光中满是愤恨，良久之后，将头转向一边。

    张文铎虽想逼问，但也谨记老曹的叮嘱，没有动手。到了傍晚的时候，阿强的电话打到韩萌的手机上，说是张文铎需要的药剂已经调配好了，问张文铎送到哪里？张文铎与阿强约定了地方，之后便要亲自去取，韩萌说张文铎脸上的妆已经卸了，他是通缉犯，就这么出门很可能会被认出来，他又受了伤，行动不方便，便想让王一伟去取。张文铎却坚持要自己去取，嘴上说的是还有别的事情要跟阿强商量，电话里说不明白，心里想的是阿强除了送药，还给他送手机，如果别人去取，完全有机会在手机上做手脚，跟韩萌一起来的叫乔怡的女的懂“黑客”技术，有机会在手机里安装监控软件，如果手机被安装监控软件，那他之后在韩萌那里，很可能就不再有秘密可言。韩萌担心张文铎暴露后，警方不立即抓捕会跟踪，如果跟踪到这里，那他们之前所做一切就都白做了，况且张文铎受伤，行动不便，真暴露了，可能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张文铎觉得韩萌说的也有道理，便让王一伟开车拉他去。二人收拾好出门，张文铎让王一伟将车停在与阿强约定地点几百米外的地方，然后戴着口罩帽子，步行去见阿强。王一伟在车里等了近一个小时，张文铎才返回，手里提着个箱子。

    王一伟开车拉张文铎返回诊所，刚回到诊所，阿强的电话就打到张文铎刚获得的手机上。阿强在电话里叮嘱张文铎切忌注意用法与用量，说是如果使用不当，会造成不可逆的生理损伤。阿强在电话里说不想张文铎以后的日子在监狱里度过，张文铎明白阿强的用意，却也不等阿强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张文铎拿着针管上到二楼，与老曹商量一番后，老曹准备好各种急救措施，并留在屋内，实时观察金禹的身体状况。韩萌准备了三部手机，从不同角度，拍摄着床上的金禹，调整好拍摄角度后，在正对着金禹的手机后面，冲着张文铎点了点头。张文铎再次摘下金禹的口球，金禹已经苏醒，冷笑着说：“又给你爹我准备了什么好东西？”

    张文铎晃了晃手中的针剂，说：“这可是好东西，我好不容易才搞到的。我再问你一遍，我妈在哪儿？”

    金禹嘲讽着说：“我要是活不了，你妈肯定也活不了，你还真是个孝子，亲手送你妈上路。”

    张文铎将针剂缓缓注入金禹体内，金禹先是轻微的抽搐，然后又是一阵剧烈的抽搐，之后身体逐渐松弛。老曹看了眼身旁仪器上的指标，冲着张文铎点了点头。张文铎在金禹身前，轻轻地问：“你叫什么？”

    金禹缓缓地说：“金禹。”

    张文铎又问：“天空是什么颜色的。”

    金禹缓缓地说：“蓝，……蓝色。”

    张文铎又问：“5加7等于多少？”

    金禹说：“12”

    张文铎便又问：“是你派人绑架了张文铎的妈妈？”

    金禹身体抖动，嘴角抽搐，似乎又在挣扎，呼吸也变得比之前急促，张文铎望向老曹，老曹冲着张文铎点了点头，张文铎又问：“是你派人绑走了张文铎的妈妈？”

    金禹缓缓地说：“是。”

    张文铎又问：“人在哪儿？”

    金禹又是挣扎一番后，说：“在狗标手上。”

    张文铎又问：“狗标是谁？”

    金禹说：“给我做事的人。”

    张文铎又问：“全名叫什么？”

    金禹说：“陈，……陈，……不记得了。”

    张文铎又问：“狗标人在哪儿？”

    金禹说：“不知道。”

    张文铎又问：“那你们怎么联系？”

    金禹缓缓地说：“电话。”

    张文铎又问：“号码多少？”

    金禹缓缓地说出一串手机号码，张文铎记在脑子里，又问：“用哪个号码跟他联系？”

    金禹挣扎一番，又缓缓说出一串电话号码，张文铎同样是记在脑子里，又问：“有没有暗语？”

    金禹说：“没有。”

    张文铎又问：“就用这个号码，打这个电话，狗标就能相信？”

    金禹断断续续地说：“这个号码只跟狗标联络。”

    张文铎又问：“你给他什么好处？”

    金禹说：“答应给他二百万。”

    张文铎还有诸多疑问，但清楚药效不能长久起效，便可要紧的问，想了想，看了看韩萌，又问：“是你让韩萌去火车上监视张文铎？”

    金禹说：“是。”

    张文铎又问：“你跟韩萌怎么认识的？”

    金禹说：“在广州，她找到我，要跟我合作，……她说她也有钱在老孔那。”

    张文铎瞥了眼韩萌，见韩萌正满是疑惑地看着他，想了想，又问：“是你利用张母胁迫张文铎去杀孔林？”

    金禹说：“是。”

    张文铎便又问：“是你让老何传递信息给孔林？”

    金禹说：“是。”

    张文铎又问：“是你安排人在许在野家杀了老何？”

    金禹缓缓地说：“不是。”

    张文铎又问：“是谁杀了老何？”

    金禹缓缓地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张文铎又问：“是你安排人杀了孔林？”

    金禹说：“不是。”

    张文铎问：“火车站的枪击案，是谁做的？”

    金禹说：“不知道。”

    张文铎又问：“是你杀了白芳芳？”

    金禹身体再次抽搐，脸上的神情也逐渐扭曲，老曹上前检查了一番，说：“快点儿！”

    张文铎又问：“是你杀了白芳芳？”

    金禹喘着粗气，说：“是。”

    张文铎又问：“在哪儿杀的？”

    金禹说：“火车上。”

    张文铎便又问：“还有谁？”

    金禹说：“老何、洪伟、老肖，徐莉，……”

    张文铎又问：“尸体呢？”

    金禹说：“狗标，……埋了，……”

    张文铎接着问：“尸体在哪儿？凶器是什么？”

    金禹摇晃着脑袋，轻声说着什么，张文铎探身向前，仔细听，也没听清金禹说的是什么，想了想，又问：“为什么杀白芳芳？”

    金禹说：“贩，……贩毒，一起运毒品……白芳芳露了。”

    金禹又是一阵剧烈的抽搐，挣扎了一番，脸上的神情更加扭曲，老曹上前检查金禹的身体，说：“到这里吧，再往下，他可能承受不住。”

    张文铎从屋里出来，站在二楼走廊窗口的位置，点上一根烟，抽了起来，韩萌也从屋里出来，问：“你还是不信我？”

    张文铎吐出一圈烟雾，说：“音频也录了吧？把跟你有关的剪掉，然后把音频发我。”

    韩萌问：“你打算怎么做？”

    张文铎说：“你先去处理下音频，我再想想。”

    韩萌回屋操作手机，张文铎抽了两根烟后，拨打了黄丽澄的电话，电话接通后，沉默片刻，才说：“一会儿我把问询金禹的音频传到你手机上。”

    黄丽澄在电话里问：“人还好？”

    张文铎说：“还活着。”

    黄丽澄意识到，深吸了一口气，问：“你是怎么问的？刑讯了？”

    张文铎说：“别管我怎么问的，我问出来了。”

    黄丽澄紧张地问：“刑讯是犯法的，会坐牢的，一旦被判刑，你这辈子就当不上警察了。”

    张文铎说：“坐牢也是我坐牢，……为了救我妈，我管不了那么多了。”

    黄丽澄叹了口气，又问：“都问出什么了？”

    张文铎说：“你听音频就知道了，都在音频里面。按照咱们的约定，我把白芳芳和老何的事儿，也替你问了，也都在音频里。”

    黄丽澄又问：“你确定金禹说的是实话？”

    张文铎说：“我能确定，但到底是不是实话，还需要你们去验证。”

    黄丽澄疑问：“就只有音频？”

    张文铎想了想，说：“就只有音频。”

    黄丽澄思忖片刻，问：“接下来怎么做，……知道吧？”

    张文铎说：“知道，……放心，音频绝对不会流出去。”

    黄丽澄又问：“你现在怎么样？”

    张文铎说：“死不了，——金禹承认，我妈是他派人绑的，目前人在一个绰号叫狗标的人手里，具体叫什么，不知道。你们可以冒充金禹给狗标打电话，用定位装置，锁定狗标的位置。金禹安排的人，应该很警觉，不要以打错电话或推销的方式给狗标打电话，容易引起怀疑。最好是找人，利用我给你的音频，合成出金禹的声音，然后用金禹的声音，跟狗标通话。”

    黄丽澄沉默半晌，说：“不用你教我做事，赶紧把视频给我发过来。看好金禹，剩下的事情，交给我。”

    张文铎说：“一定要救出我妈。”

    黄丽澄则说：“孔林替金禹洗钱的事情问了吗？”

    张文铎说：“没有。”

    黄丽澄想了想，说：“接着问。”

    张文铎正说着话的时候，见老曹从处置室走出，去了另一间屋子，又叮嘱黄丽澄两句，便挂断了电话，走向处置室，在处置室门口，听到韩萌的声音：“U盘在哪儿？”

    张文铎想进屋，略一思忖，又停下脚步，在外面偷听着里面的动静，又听到韩萌的声音，问：“U盘在哪儿？”

    张文铎在屋外听到金禹的声音，但听不清金禹说了什么，轻轻地推了推门，见韩萌侧对着他，几乎将脸贴在金禹的脸上，张文铎想听金禹在说什么，却听不到金禹的声音。老曹从另一屋里出来，见到张文铎，略一愣神，之后推门进屋，韩萌从金禹身上起来，见到门外的张文铎，也是略一愣神。张文铎进屋，问老曹状况，老曹说金禹的身体经过两天的问询和各种药物刺激，损伤很大，至少今天，不能再进行问询。

    张文铎和韩萌先后从屋里出来，张文铎叫住韩萌，问：“什么U盘？”

    韩萌反问：“什么U盘？”

    张文铎说：“我听到你在屋里，问金禹U盘的事情。”

    韩萌想了想，说：“这是我的事，跟你无关。咱们事先说好了，我跟你合作，是想拿回我的钱。我不管你的事，你也甭管我的事。”

    韩萌欲走，张文铎拉住韩萌的胳膊，说：“我要知道。”

    韩萌说：“我不想告诉你。”

    韩萌说完话，挣开张文铎的手，再次欲走，被张文铎拉住了胳膊，说：“我必须知道。”

    韩萌挑着眉毛，挑衅似的说：“我就是不想告诉你，……你要把我怎么样？是报警抓我？还是杀了我？还是也把我绑起来，像审问老金那样审问我，也拔我指甲，也给我打药？”说完话，挣脱开张文铎的手，下楼去了。

    张文铎望着韩萌离去的背影，那种不安、惶恐、疑惑等交织在一起的感觉，再次陇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