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拟主播，往往只是看个皮套，皮套之下的中之人怎样，并没什么人多关心，打榜的粉丝也多是因为皮套合眼缘，就连榜一肆芜也不得不承认喜爱大多来自这副白毛蓝瞳皮套，只是随便播点日常打游戏，便已经很讨喜了。

    小羊茶点本来也只是播些游戏日常，上手似乎并不难。

    羊羊重振生活旗鼓的第一步是收拾住所，先把垃圾清理出去。

    出门对羊羊来说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

    如果不是垃圾放在门口三天也没有人来收，越堆越多，他意识到应该是不会自己消失的，也不会试图自己出门。

    曾经的羊羊是个彻底的家里蹲。

    有些死宅之所以成为死宅，并不是因为对acgn文化一往情深，而是在受到创伤，不敢出门时，那是唯一能接纳他们的世界。“宅腐一家亲”“c圈不喷颜”（出cosplay的coser不会因为长得不好看被攻击）“尼禄吧”（以包容著称的论坛，历史上的尼禄，各个游戏，动画作品里的衍生尼禄，形象极为不同，但是在这里和平共处）在互联网并不太发达的时代，那是最开放包容的净土。

    在积年的受挫后，卑微的人生没有什么继续阳光开朗的理由了。堪堪完成学业，又被社会打压，于是羊羊成为了最重度的死宅，靠着萌二治愈自己，独居多年，丰厚的家底不需要他去努力什么。

    反正就算猝死家中也算是一种解脱，来收尸的人恐怕也只是感叹一句“又有一个死宅男消失在世界上了。”

    所以在日复一日的苟活中，他关注到了这个努力生活但是时常犯懒的小v，稀松平常却早就是触不可及的生活，一种接着看下去的欲望油然而生。用很中二的话说就是“拜托，替我多体验一下这个世界吧”。

    甚至连“羊羊”这个名字也是，肆芜的本名和羊也有点关系，昵称也是被喊羊羊的，所以几乎是无痛代入。

    小羊茶点像是人生的if线。相似又相异。

    羊羊并不是不会出门，不能说话，而是太久没做过了，以至于抗拒。能，但是不想。

    在又挣扎了两天之后，他终于接受了不得不出门的事实。之前不出门与人交流很大程度是因为外观条件的自卑，现在拥有这全新的皮套，是否可以重振旗鼓呢？

    羊羊对着镜子沉默良久，“虚拟主播，长这么好为什么还要套皮直播”像是一股无名火，似乎还有下半句“不如把机会留给我们这些上不了相的人，你们为什么需要套皮”被生生咽了下去。他确实是曾经以为虚拟主播都是以为三次中长相并不出彩才来当套皮虚拟主播的，没有好看的皮囊，有趣的灵魂甚至连被发现的机会都没有。所以肆芜对于虚拟主播有种奇妙的共情，也曾肖想过自己也去套皮，无奈违和感太重，声线也是标准死肥宅。

    “算了，就当是新的开始吧，大家都有自己的苦衷吧，苛求什么呢。”

    人生只教会了肆芜一个躺平的道理。

    临近出门才发现，这个家伙的衣橱居然，全是女装。

    “这是什么，异装癖吗？还是说现在男娘都这么敬业？”

    拉开衣柜清一色的小裙子让羊羊有些无所适从，与日常装扮不同，收藏起来的尽数是洛丽塔一类的小洋裙，分门别类，悬挂整齐。

    左手一件洛丽塔右手一件水手裙，羊羊曾无数次对着同人图里的可爱洋装美少女打下“prprpr”的评论，高谈阔论口嗨道“等我变成女孩子了就穿给大家看”，连女孩子手都没牵过的死宅是不会想到自己有女装穿出门的一天的。握着微凉光滑的衣料左右为难，涌上心头的羞耻掺杂了一丝兴奋，命运的压迫真是不得不让人接受。

    羊羊挑战女装的第一回合，败北在自己拉不上裙子拉链。

    最后只能找件最基础的短裙出门。“才不是因为想穿！而是那么大的衣柜居然一条裤子也找不到！”羊羊愤愤向内心另一个自己解释道。

    曾经的习惯仍是不会忘的，出门眼镜口罩帽子齐全，像是不能见光的紫外线过敏患者，包裹严实得不像是去丢垃圾，像是会把垃圾桶偷回家的怪人。不过裸露度的双腿显得格格不入。

    “应该不奇怪吧，不知道时代的风向又吹向哪了”事实上，原本肆芜也很久没有出门，或者说关注过外面的世界了。

    出了门羞耻心才跟上好奇心。

    “好奇怪哦”羊羊想，“不对我转生了，等等转生的也是男孩子，啊啊啊还是好奇怪。算了完成任务还是赶紧回去吧，果然我还是不适合出门。”

    主播的住所居然意外的是个老旧小区，公共设施不太完善，绕了一圈才找到堆放垃圾的地方。“当v的收入并不高吗”羊羊思索着，这些年来他打榜的钱并不少，虽然愿意如此支持的人不多，但是衣食住行总是够一定水平的，“难道是去买那些小裙子了？不至于啊，还是平台抽成太狠。”羊羊得出结论，然后为自己的未来捏了一把汗，上哪再找一个人傻钱多的二次元啊。

    回去路上遇到了健身设施，是最喜欢的空无一人状态。回去也是满屋子的忧愁，手机又响个不停，羊羊顺势挂上代步机开始处理消息。

    身高的变化使得倚靠并不丝滑，上肢堪堪趴在扶手上，腰一沉就得撅着大腚了。不过糙汉一般不会注意到这些，况且四下无人。

    正看着粉丝榜凭栏叹息，思忖着收入水平。悲风渐起，秋风识时务地吹乱羊羊的发丝，头发争先恐后遮挡住视线，试图眼不见心为静，却让羊羊的烦躁更上一层楼。

    “真该死啊怎么这么大的风。”

    风听到了咒骂，于是变本加厉刮走了帽子。

    “哎？！”羊羊试图赶在落地之前抓住，依仗着身高迅速下蹲，身体向下探出铁杆伸手去抓。

    “哎嘿不愧是我。”

    抓是抓到了，就是光顾着赞叹自己的反应力忘记头顶是铁杆了。喜闻乐见的，转头起身“哐”一声实实撞上。

    “嘶痛死了。”

    羊羊被撞的眼冒金星，本就不太灵光的小脑袋瓜可能更不好使了，起码陀螺仪有点失准，一边揉着微微起包的脑袋一边连连后退，跌跌撞撞，然后转身撞到了人，撞击一声沉闷一声清脆，二连击破。

    “谁啊不长眼——吗”

    大概是太久没出门，不会跟人交流了。

    羊羊被二连击撞的烦了恶人先告状，曾经的素质老哥当然是脱口而出，回头发现自己被对方高大的阴影笼罩，话到嘴边尾音拖长，戛然而止。

    “拜托小姐是你先撞我的好吗？”对方也毫不示弱。“而且你突然撞我怀里，还摸了我两手，是你是变态还是准备讹我性骚扰？”

    羊羊突然想起自己确实是结结实实正中怀抱，慌乱之中抓住了什么又靠稳松开了。

    自觉理亏，但死鸭子嘴硬。仰头对着受害者辩驳道“谁准备讹你了？！你不要血口喷人哦，没见过被撞傻的笨蛋吗？！对不起啦！”

    一场素质老哥之间的对决一触即发。

    “好好好，行行行，算我今天倒霉行了吧。”

    受害者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后退一步，转身离去。

    “哎你——”羊羊想说什么，但是那人却又回头：

    “对了，出门穿个安全裤，别作弄下一个可怜鬼了。”

    羊羊本以为说的是他被刮飞的帽子，低头惊觉，他的裙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被刮起，向上翻折起来。

    “啊？啊？！”羊羊呆滞在原地，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后老脸一红，压下裙摆，迅速被羞耻淹没。抬头准备真切道歉的时却见那人早已扬长而去，只留在夕阳下长长的背影，背着双肩包，应该是学生。

    羊羊仔细一看，远望到熟悉的设计：“等等，那是痛包？旁边还有个，挂件？”透明展示窗里看得出来是蓝色系的内置，不走寻常路的是外部也别了徽章，小亚克力挂件随着步伐一摇一摆，仿佛能听到撞击徽章的声音。

    这下羊羊更楞了：

    “我去，二刺猿。还有什么少爷啊谷子直接挂外边撞来撞去的。”

    不觉开始心痛起磨损的挂件徽章们，一面感叹一面回放刚才的意外。

    “真倒霉第一次出门就遇到这种事以后还是不要出门了呜呜呜”

    满怀悲愤地回到家已经入夜，照例进门往床上一摊，眼神空洞听着时钟滴答，来不及细细回忆羞耻和无礼，直播要开始了。

    羊羊决定先从游戏下手。

    好在多年宅宅生活和游戏相依为命，即使当不上技术流游戏主播，肆芜的技术也是可圈可点的，在技术上驾驭小羊茶点这样的日常主播还是小菜一碟的。难点在和观众互动，可是观众也都是宅男老哥，认真打起来免不了全关注游戏战局去了。

    羊羊选择了一款并不怎么吃操作的游戏，因为他曾经经常在小羊茶点的游戏直播时间吃饭，原主播的操作很下饭。

    直播内容很简单，打打游戏聊聊天，遇到刷礼物的感谢一下。开始半小时还略显紧张，一开播羊羊才知道原来主播是夹着声音说话的，更加纤细更像女孩子，努力调整未果，谎称感冒嗓子不舒服糊弄过关。

    大世界探索游戏最简单的是做做任务随便逛逛，没什么要高度注意力集中的。打了一会就悠哉地边看互动窗口边跑图闲聊。

    日常主播就是好，天南地北家长里短随便地聊，羊羊这几年来并不怎么跟人说话，早年健谈的本领不知道被抛到哪个旮旯里了，只能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一些有关于游戏的话题。刚好最近开新版本，观众时不时问一些角色抽取，培养建议之类的问题，高强度网络冲浪选手当然是对答如流，聊上头了还能自如地口嗨多说两句，引得直播间哄笑阵阵。

    “感谢小缨花的sc（superchat，直播付费醒目留言）”羊羊积极营业，照例读出sc的文字：“羊羊能不能放我进去采点材料啊”

    “啊可以啊”主播欣然答应“这个图我开了，角色没抽，所以材料都还有呢。”

    小缨花又打了个sc“谢谢羊羊”

    然后又是一发“羊羊我私你好友”

    连续三发sc，让直播间众人惊叹但是又习惯了，纷纷打字道不愧是榜二少爷，拿sc当一般对话框用，比羊羊更积极地发老板大气。

    羊羊这才注意到小缨花。

    曾经榜一大哥总是高处不胜寒的，长期一骑绝尘加上不常看互动区，之前的肆芜对后面的榜二榜三几乎没有印象，没有竞争压力，何必在意。

    这个小缨花就是榜二，和榜一的每期必到刷礼物但很少说话不同，榜二很少来，但是来了就哐哐砸钱，说话只用sc，跟皇帝只走黄金砖铺的路一样。三发sc对肆芜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对于失去了肆芜的小羊茶点来说就是新的榜一，为数不多的大腿。

    羊羊看着排行榜第二的小缨花不免犯及伤心事。

    出神了两秒又被sc砸脸催促。

    “看来后继有人了啊”皮套之下的中之人暗自苦笑两下，白毛蓝瞳的皮套仍是灿烂地说“马上就来”的。

    这个游戏按羊羊自己的习惯来说是不会和人联机的，他并不愿意和人过多交流，即使只是和路过的玩家打声招呼。

    但是主播的账号颇具工作性质，甚至是一种社交途径，和粉丝一起玩能增加粉丝粘度，况且练度不高，一起打打本还更效率。当羊羊还在思索居然没有别的账号的时候，人已经放进来了。

    在获得准许之后，小缨花很快就跑得没影了。只是拿个材料然后两个人各玩各的，哪有联机的意思，哪有服务业的意思！所以敬业羊羊火速跟上“我带你找吧，我记得路线。”

    主播可能打游戏是工作，事务繁忙没时间细玩，但是高强度网络冲浪游戏就是人生的肆芜，即使是昨天刚更新的版本，今天也能速通，从电脑中抬起头看着刚升起的太阳感叹“就这吗？没劲”。

    但是在回忆前几天刷素材走的路线的时候，却只是想起了个大概，不是记错位置或者记混，而是根本想不起来什么。

    “难道是没有标记点的原因吗？”羊羊看着地图猜测，小粉丝早已等不及，狂按空格键跳跃等待。面上先是带去了推荐采集地区先找着，私下皮套里迅速切出网页浏览器搜索攻略，看了一遍胸有成竹回来继续带人“明明才走过一遍，怎么完全没有印象呢。”

    采完素材切换场景，游戏加载时羊羊仍不得解。思索记忆的小小偏差赶不上去救卡在解密关卡的萌新粉丝，很喜欢加载界面的一句话：

    世界上总是存在未解之谜的。

    带人游戏营业时间结束，羊羊松了一口气转头看向直播互动。

    “糟糕，太专注打游戏忘记互动了！”

    终于想起来并不被冷落太久的观众们，羊羊急急滑动着鼠标滚轮试图找到一些除了游戏的日常话题。

    打游戏的时候还收到了一些没读的sc，羊羊一一打开回复互动。

    刚游戏完的小缨花同样回直播间刷屏了

    “31号主播羊羊技术很好”

    羊羊接梗笑道“那老板记得给个好评。”

    又是一条sc“羊羊给的舰长礼物今天被撞伤了呜呜呜”

    “啊好可惜，受损的是哪个，我看看还有没有存货下次再给你发一个”

    小缨花来了之后是每期必上舰的，舰长礼物一次不拉，下一次多塞一个就好了。

    直播间开始刷起来“主播真好”

    “还包售后啊主播”

    “什么一次购买终生售后”

    变相被夸奖的羊羊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嘿嘿笑起来“应该的”

    过了一会，一个全是字的sc飘出，小缨花打开了话匣子。

    “羊羊我跟你说，我今天刚背着扎好的羊羊痛包出门，突然被一个女的撞了，还跟变态一样，等我回来就发现吧唧被撞瘪了呜呜呜呜。今天第一次带这个吧唧出门想扎的东西太多了就挂了俩在外面结果都不同程度的损了呜呜呜”

    “那女的还没跟我道歉还凶我”

    “伤心死了还好晚上和羊羊一起打游戏很开心”

    羊羊大脑有点宕机。

    “世界那么大，应该不至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