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桂梅苦笑了一下，似乎这段时间来没有人相信她口中的“失踪”，也许她想要报案却被家里人阻拦，现在她终于有了一个听众，因此说的时候有些顾不上对方的回应。唐逍遥听得一愣一愣的，知道她在说什么，但不理解。

    青年抓了抓头发，尽可能地让自己看上去没有李桂梅这么茫然。这个故事当做都市怪谈来说尚且欠些火候，但如果视作真事又太过离奇。于是唐逍遥决定按兵不动，只引导对方继续说。

    “其他人呢？”

    “周围和她关系好的老姐妹都说‘至少前几天才见过她’‘上午还看见过’，其他人也不认识她，问不出个所以然。”

    “那……”唐逍遥眨了眨眼，皱起眉头仔细思考，“如果真的失踪了，应该也能看出来一些端倪吧？比如家里的饭菜有没有变少之类的。”

    “我女儿明年高考，最近换了个校区，是几乎全封闭的管理，只有周末才回来，就爱到外面吃大餐改善伙食。我老公也很忙，我出差，他要打理公司里的事情，每次加班到很晚，还有应酬……”

    唐逍遥心里想：就是他俩谁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呗。

    李桂梅这边也很焦虑：不是说特事办的人料事如神么？怎么这小子还没看出个名堂。我时间很宝贵的。

    唐逍遥想了想，又换了个角度：“那她失踪之前有什么异常吗？”

    李桂梅刚张嘴想回答，就听见手机响了。她把手机拿出来，是个视频电话，就接了。

    “妈，今天我放假，你怎么不在家呀？”对面是个花季少女，此刻笑得很开心，看着镜头的眼睛亮亮的。她扎着高马尾，笑容很明媚。

    这个年龄的女生出了学校脱下校服以后，都巴不得赶紧趁着短暂的时间穿自己最好看的衣服，好好打扮一下。本就是花一样的年龄。她好像是在某个公园，背景是一片草地，有人在遛狗。阳光很好。

    “是瑶瑶呀，”李桂梅舒展开神色，笑着问，好像刚刚愁云满面的人不是她，“怎么啦？今天怎么想起来去公园？”

    “哎呀，是外婆说想出来晒太阳呀。”秦瑶笑嘻嘻地说，“她非要把我赶出来，还说这几天这边有文化节，有不少帅哥呢！你说外婆什么时候这么新潮啦？你看，外婆是不是又年轻了？”

    她的镜头偏移了一下，似乎是想让李桂梅看到自己的外婆。在她的眼里，这位老太太肯定入镜了，因为她甚至侧过脸，让出来一个位置。

    但是那里的确什么都没有。

    唐逍遥的眼中，那里同样是空荡荡的一片。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秦瑶又问：“哎，妈，你现在在哪呢？”

    唐逍遥注意到李桂梅虽然还在笑，但脸色在一瞬间仿佛被冻僵一般变化了一下，显得有点难看。但这种变化没有持续多久，她就从容地回答道：“在和一个朋友聊天。”

    “哦！”秦瑶点点头，没接着说话。她好像在听什么，唐逍遥意识到她那边的“外婆”此刻应该在说话。李桂梅自然也明白，作出认真听的样子。

    也不知道对面“说”完没有，李桂梅就开口说道：“哎，没什么，就是最近咱们不是在合作吗。没事的，待会我去找你们吃午饭。”她想，要是没说完就当是自己打断了，要是正好说完就刚刚好，要是说完了有一会，就说自己反应一下嘛。

    “妈，您现在能看到外婆啦？”秦瑶脸上的笑容不改，似乎丝毫没有察觉到异样。李桂梅松了一口气。

    “当然啦。”李桂梅点点头，脸上的笑看不出来是一个谎言。

    “哎呀，我就说是你之前太累了嘛。怎么刚出差回来又谈合作？”秦瑶撅起嘴，脸上尽是那个年龄的小姑娘特有的青春活力。她显然并不想听母亲的那套经商理念或者理论，于是立刻转变了话题：“好啦，今天中午我可要吃大餐哦，就选你最爱的那家餐厅。”

    李桂梅点点头，笑容里的欣慰的确做不得假：“好好，都依你。好了，妈妈这边还有事，先不跟你聊了。”

    李桂梅挂了电话，一抬头就看到唐逍遥见了鬼一样地看着她。小青年看看她又看看她握在手上的手机，又看看她放在桌上的包和那堆资料，最后又看向她：“你、你……”他有点顾不上用敬语。

    “我看不见。”李桂梅平静地说。这份平静已经到了有点失望的程度。她意识到眼前的这个青年显然只是个普通人类，而且对自己的遭遇只能表示同情，却无法展示出一星半点的理解。她叹了口气，才说道：“但我要是再说自己看不见，他们就要送我去疗养院了。”

    她对上唐逍遥的眼睛：“你也看不见，对吧？”

    “嗯。”唐逍遥点了点头，下意识抬手抓了抓脸，心里涌起来一点中学时期被教导处主任抓到玩手机时的回避念头，眼睛就不由自主地移开了，“确实是……没看到您母亲。”

    “你现在相信我了？”李桂梅本想表达得更刻薄一点，但她越来越怀疑对方只是一个暑假打工的大学生，眼中还带着一种澄澈的愚蠢。她甚至不屑于觉得唐逍遥是个江湖骗子，或者特事办就是个诈骗机构，毕竟这个人眼中流淌出来的真诚很像那么回事。

    换言之，这个人看起来根本不会有智商来骗自己。

    说唐逍遥笨那确实是太冤枉了，只是他没想到入职后的第一件案子来得这么快又这么蹊跷，眼下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毕竟他入职也就三天，对基本工作流程都还不熟悉。捡他回家的大姐姐跟他说这里的工作无敌清闲，只要按时上下班就行，住就住特事办楼上，吃饭可以点外卖或者到外头的大院食堂吃——交代完这些就放心地出了差。虽然说是出差，读可能要读作旅游。

    然后这不就来事情了。

    果然这种只要上班打卡在办公室呆够一整天就有工资拿的工作就是靠不住！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他哪来那么好的运气。

    “怎么会，”他笑了一下，张嘴就来，很快地给自己造好了一个台阶，他很擅长这个，“我一开始就相信您。只不过呢，这种事情确实有点玄乎……”而我刚上班三天。

    唐逍遥思索了片刻，勉强把整件事的前因后果捋清楚了。他总觉得从李桂梅找上门来以后，这件事里面存在某个让他觉得有点不舒服的巧合。他很快意识到了，便追问了一句：“之前有这种情况吗？”

    李桂梅皱了皱眉头，眯起眼睛，原本想问“什么意思？失踪一次失踪两次？”，但她毕竟是经常和人谈生意的人，精明得很，脑子比嘴快，话还没到嘴边就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现在唐逍遥也明白，他们看不到一些别人能看到的存在，而在人类的常识中，这种有人能看见有人看不见的存在，一般会被称为“鬼”。

    而同样在人类尤其是华夏人的常识中，还有一件事：一般来讲，非人的存在往往会执着于将人引导到自己的那一边。也就是说，如果作为局外人的唐逍遥都认为这个人已经不存在，那么，很有可能，这个不知何时取代了李桂梅母亲的东西确实不是人，并且现在“她”正在尝试将秦瑶引到自己的世界里面去。

    她点了点头，忽然觉得脖子有点僵硬，又想摇摇头：“不，从来没有过。”

    两个人对视一眼，马上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秦瑶现在可能有危险！

    那通“外婆”引导下打来的视频电话，很可能是这个“东西”开始有动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