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逍遥点点头：“对，我也觉得是这样。这个人离开之前很有可能还在听收音机……”他又环顾了一圈，忽然说，“但我总感觉这店里也不像很久没人。这保质期都过二十多年了，能有这么久吗？”

    “没有发霉。”黎明皱眉说，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捏了一下鼻子，又端起那盒受潮黏成一块的糖，“那些敞着放的食物都没有生霉。”

    正常来说，未密闭包装的食物稍有不慎就会生霉。尤其是蜀地湿热，这么长一段时间，够它霉好几个来回。霉菌滋生的地方会有一股特殊的气味，久而久之，人们会把这种潮湿的、发闷的味道和“时间久远”与“无人烟”等词语联系起来。

    但这里没有。虽然空气算不上十分干燥，但这些商品上除了灰尘以外什么都没有。山里的空气很好，哪怕是灰尘也没有积到认不出来的地步。正因如此，才会给人一种“这里的人离开了有一段时间，但也不会那么久”的印象。

    像糖这种食物，只要储存的方式得当，能够过很久都不会坏，这个储存方式主要还是防微生物的。根据鹅颈瓶实验，只要没有细菌污染，食物就不会发酸腐败，理论上说过多少年都还可以食用。

    唐逍遥看着那盒糖就稍微有点心动。

    黎明看了他一眼，继续说：“也许是天宝菇的孢子和它们是竞争关系，抑制了它们的繁殖。”然后就将那盒糖放回了原处，朝着一旁侧身让开，做了个“请”的手势。

    唐逍遥立刻摆手拒绝，转移了话题：“说到孢子……我看你受到的影响不深嘛。”

    唐逍遥来之前查过，如果完全把天宝菇当做蘑菇看待的话，总是会产生孢子的，网上还有很多关于“蘑菇肺”的新闻，因此也带上了口罩。但他在调查那个塑像的时候没想起来戴，后来就是一路狂奔，好像也没用上的时候。

    而且按他目前的经历来看，要感染早就感染了，怪梦和幻觉都经历了不止一次，回去做个全身体检是绝对必要的。

    黎明回答得很干脆：“有影响，但能控制。”他似乎为了解释“控制”是什么意思，指了指那盒糖，“你知道这里有一个盒子，是因为你能看到它，也能摸到它，也许还能闻到糖的气味。但我感知这盒糖，是通过更多方式的。”

    他将手放在糖盒旁边，转头看着唐逍遥：“糖摆在柜台上，柜台和糖盒都会有轻微形变，气流在它的周围也会发生改变。因此哪怕我看不到它，也知道它在那里。我的其他感官能够纠正我的视觉带来的错觉，而我的大脑会及时处理和协调通过不同途径获取的信息。所以我眼中的世界，应该比你眼里的要真实一些。”

    唐逍遥难以置信：“这么玄？”

    “也没有。”黎明耸了耸肩，摊开手，脸上的神色似笑非笑，“谁知道呢？传闻中，某国曾经有过一支相当特殊的队伍，他们一直接受特殊训练，并且通过饮食和锻炼等方式获得了极好的视力，在大海平静无波的时候，能看到二十多海里之外的东西。”

    就在唐逍遥琢磨要不要相信这段故事的时候，黎明拍了拍他的肩：“感官太敏锐大多数时候都很不方便，”他对这个小卖部失去了兴趣，转身走了出去，侧身从唐逍遥身边经过的时候，他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在这里，你最好学会怎么分辨。”

    唐逍遥跟着他走出去，最终还是带上了那盒糖。反正进一步说，他也答应了小猴给它带点东西，退一步说，真回不到镇上，饿得不行的时候还能吃两口补充一下血糖。他一边想那只小猴一边产生了一种离奇的错乱感，他的确有把它当成人在对待。

    像童话故事一样。他想，如果没有那个塑像和剩下的一大堆破事……好吧，迄今为止他遇到的东西，也就只有那两只猴还算友善。

    两个人在村子里兜兜转转了半天，大概探查了一下情况，结果和他们一开始得出的差不多。这里的确曾经是个村庄，规模不是很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它现在空荡荡的，并不是搬迁以后的村落遗迹，或者某种不可抗的东西入侵毁灭了一切活物，而是这里的人正常地生活在自己的生活中，忽然遇到了某件事，就放下手上的东西离开了。

    唐逍遥揭开一只锅盖，底下还罩着一锅菜，看上去是豌豆炒的腊肉，但似乎还没有完全做熟，扁豆片看起来还是夹生的。他用扔在灶台上的木头锅铲铲了一下，发现底部没有炒糊的痕迹、

    他重新把锅盖盖上，蹲下去检查了一下灶台，从旁边找了根木棍捅了捅里面，才站起来说：“这些人走的时候，就好像是……”他有点不敢肯定自己的猜想，但还是说道，“知道自己不会立刻回来。”

    在他原本的想象里，这些离开的人是受到了某种呼唤，然后和他梦里的秦瑶一样翻着白眼，手脚并用或者同手同脚，如同被操纵的提线木偶那样摇摇晃晃地朝着一个方向走去，完成一场木偶的朝圣。但显然正在做饭的人离开之前是有意识的，这个人熄灭了火，把半生的菜盖在锅里才走。

    农村的土灶生火本来就不是天然气灶那样开关一拧，或者电磁炉开关一按就轻松解决的事情。生火不容易，炒着菜没道理随便把火熄灭了出门。但做饭的人这样做了，说明这个人在那个时候一定要离开。

    灶台周围很干净，摆在边沿的调料瓶都好好地立在那里，并未被打翻，地上也没有散乱的东西。这说明此人走的时候很从容，至少不是什么需要一扯围裙就往外跑的情况。这个人有足够的时间去做准备，并且行事逻辑大概是这样的：我要离开，火还没熄，所以要先熄灭了再离开，不然可能会烧起来。

    整套逻辑的落脚点还是在“走”这上面，看起来很合理，又多少有点拼凑起来的感觉。

    唐逍遥灵机一动，就问：“你说有没有可能，这里也是猴子模仿人类？”

    黎明在他捣鼓灶台的时候已经在厨房里面转了一圈，抱着几个土豆红薯走过来，堆到灶台上，然后摸出几根毛发：“也许是动物模仿人类，但看样子不是猴子。它们离开有一段时间了。”

    “你是通过这些红苕土豆分辨出来的吗？”唐逍遥指了指灶台。

    “不是。”黎明摇了摇头，“这是我们的午饭。”

    两个人就着土灶把柴点燃，将这些作物埋进灶台里面烤。锅里的豌豆腊肉他俩权衡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敢碰，盛起来装进了个碗里。

    唐逍遥一边照顾火候一边想，一开始以为是什么走近科学，现在又上演荒村求生，实在是不知道接下来要面对什么。

    红薯比土豆要熟得快一点，他用拿来当柴烧的棍子翻出来一人一个。唐逍遥就着之前的那个话题：“其他动物是什么动物？”

    “很难说，但应该是能直立行走一段时间的动物。猴子最符合这条，其他动物这样走有点太像马戏了。”黎明摇了摇头，用手指做了个小人行走的姿势，“天宝菇似乎很执着这个。”

    “是为了使用工具吧。”唐逍遥问，咳了一声，忍不住模仿起高中老师拿起腔调，“‘人类就是因为两足行走，解放了双手，才能够使用工具，进化到现在的程度’……”

    “也许。”黎明点点头，忽然看向门边。唐逍遥跟着看过去，就听到门外传来一个声音：“老二啊，今年是你回来？我隔老远就看到你家烟囱冒烟了……”

    说着，一个人就迈腿往厨房这里面走。黎明立刻起身，让到了一个从门里进来不能立刻看见的位置，唐逍遥也站了起来，反手去摸包一侧插着的长柄手电。

    两个人严阵以待，那个人才真的走进来。他只往这个厨房里看了一眼，就忽然变了脸色，转身就要跑。

    那张脸唐逍遥就很熟悉，背影就更是熟悉。

    是那个当地人导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