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应变疾徐
轮台诏曰:当今务,在禁苛暴,止擅赋,力本农,修马复令,以补缺,毋乏武备而已!
不出皇帝所料,这件事几乎以一种风雷席卷般的速度奔向雒阳,并且快速辐射向雒阳极大部分地区。
这事就很值得商榷了。
不用皇帝动手,已经有人先皇帝一步动手,将京中造谣者抓了起来了。
廷尉已经先行一步,将造谣者抓了起来,同时还踩了卫尉一脚。
卫尉是董重。
董重是太皇太后的拥趸,早就成了小透明了,这也是众人没有收拾他的原因,一个没有丝毫靠山的家伙,毕竟好歹同殿为臣一场,吃相也不能太难看不是?
而今,可算是让人逮到机会了。
廷尉张温接着轻飘飘一脚就将董重踹进了深渊。
“臣廷尉温昧死进言,请斩董重以安朝中君子之心。”
自崔烈请辞后,廷尉职暂且由张温代。
张温,字伯慎。东汉末年南阳穰县人。官至司隶校尉,曾经为董卓、孙坚、陶谦等人的上司,奉命讨伐韩遂、边章、北宫伯玉的叛乱,因此威震天下。
有意思的是,盖勋是他举荐提拔的,而且此人与袁氏有着不浅的关系。
但中平年周慎一场败绩,不仅彻底宣告了凉州混乱时代的来临,将汉庭在凉州的威严打的彻底无存,也将张温的政治生涯彻底葬送,此后历任太尉也无力回天。
在中平年的政局里,张温一直就是属于一个任人打骂的委屈小媳妇的状态,直到今天,掀开了他狰狞的獠牙。
这是朝臣第二次碰撞皇权。
第一次是因为对许相的处置问题。
大多人都对此陈述了自己的看法,即统一的认为许相即便有罪,也该是八议,而不该以廷尉议,这不仅与张温是廷尉有关,更是在为他们自己的未来考虑。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皇帝对于董重,一直都是不处理,也不打压的态度,几乎是放任着一群人欺负董重,看着董重和董旻勾搭成双的。
皇帝注视众群臣朝会上闹得梗着脖子要与皇帝对喷的模样,只是轻飘飘一会儿,张温自然败退。
“党外无党,帝王思想,党内无派,千奇百怪......”
皇帝轻声呢喃,对于众人展露出来的矛盾轻蔑一笑,张温自来不算强项,今日倒是有当年傅燮的模样,看来也是做好了准备了。
虚压一下,谒者立即着群臣安静。
“董重身为卫尉,察举不明,处置失当,致使奸佞入宫,迁河南尹,以观后效。”
在众人以为此事已经可以落定之时,皇帝轻飘飘道:“征应邵为廷尉,张温暂领卫尉职,着卫尉整顿府吏,半月之内查明白衣动向。”
啊?
这一举措无疑是将这件事带入一个偏离他们预料的方向了,朝廷里谁也想不到,打掉一个卫尉的事,竟然还牵出了一个法家猛人?
应劭任廷尉,无异于将一枚随时会引爆的炸弹扔进了人堆里。
众人看向皇帝,有反应灵敏的人已经猜到了前些日子皇帝废除‘其有军功为长吏者,当沙汰之’的用意了,皆是俯身大拜,赞叹曰:伏唯陛下可以作威作福!
经过这件事,皇帝做出了一系列人事变动。
光禄勋领尚书令何颙处置失当,削减禄位,麾下郎中,侍郎裁撤,羽林裁撤,彻底宣告羽林挂名光禄勋麾下时代的结束,同时也代表了光禄勋的职权之一,宿卫宫室的职权被削减。
这一刀砍在了何颙身上,众人不仅没有意见,反而乐见其成,虽然对皇帝把握宫室有所不满,但这都是小意思。
廷尉趁机又将诏狱,监丞等人员上报有亏,请求任免,皇帝一一允许。
何颙脸都绿了,但皇帝仍旧看着众人不做反应,只是看着谁势大了就拉拉偏架,一整场下来,除了打掉个废物董重,其他人是一点没动了。
其余一干事宜不多追叙。
朝议之后,皇帝私下来到董重的住处,见到了这位看着有些粗犷,实际也很粗犷的中年人。
作为一个外戚,他的情商低的可怕。
新帝之时不愿意投效新帝就罢了,在这个诡谲的时候还不自己请辞,仍旧幻想着董氏老太太能天神下凡一打五的局面发生,如今老太太都自请居国了,他不跟着去侍奉,还在京城里占着位置,搞他也不稀奇。
现在的河南尹几乎就是个烫手的山芋,没见到连杨彪去了趟河南都安静了吗?
董重见到皇帝也很惊讶,他虽然身为外戚,但也是头一次见到皇帝。
“臣重,敬问皇帝陛下圣躬安。”
董重倒是不至于失礼,颇有些失意的笑了笑,道:“陛下不以臣为佞幸,屈尊来见,臣不胜感激,唯万死可报陛下恩义矣。”
皇帝挥挥手,笑道:“你我君臣何以至如此?我知卿非不力,实有重任相托,不便假他人之口。”
董重引皇帝入内里中堂话事的身形一滞,看了眼皇帝,随即将皇帝引入自己精心布置的书房,为皇帝奉了茶汤,这才说道:
“此地清净,陛下请讲。”
皇帝解下早就准备好的剑,递到董重面前。
董重俯首捧着汉剑,动作不变,等待皇帝的下文。
皇帝吹了口乳白色的茶汤,道:“张温为袁术张目,其意不纯,其心不正,虽指董公,其意在宫阙,现在想来,河东聚啸盗匪,与那群豪强恐怕也脱不开干系,朝廷如今无兵无将,只有西苑兵马可堪一用,如此将朕兵马调走后,又生变故,其意直指于朕,如此,董公明了否?”
喝了口茶,皇帝展露了自己的獠牙。
“公为外戚,任河南尹是成例在前,外人无可指摘,无非说朕一句念旧徇私罢了,算不得大事。”
“但河南治内,凡附袁氏者,捉捕不问!”
董重刚被外放,打压几个袁氏者算得上什么?张温敢为袁氏张目,攻讦外戚,想拿到宫廷的宿卫权,皇帝已经给他了,那袁术想必也早已经做好了牺牲些门生的准备。
交换罢了,不外如是。
董重的情商哪里猜得到其中的各种弯弯绕绕,只感觉今日从天上到了地下,又猛然从地下飞到了天上,这一天两次不大不小的刺激,差点给董重的小脑袋瓜整宕机了,连忙效好。
“臣重,伏惟陛下之命是从。”
皇帝起身,托起董重。
“公善兵事,当领河南郡兵事,你我君臣,当效高皇帝之于韩淮阴,大丈夫当如是哉。”
这话一出,算是给董重本来就不算大的小心脏突然来了一记强心针,众所周知,汉代最不能提的三个名字,文子房,武淮阴,治国理政的萧文终,就如后世的进族谱,烧头香,马踏东京赏樱花一样,历史buff加成直接一键拉满。
董重闻言,下意识的呢喃了一句:“当如是哉!”
皇帝笑容不变,这可是当初高皇帝起兵反秦的话啊,这个二傻子也敢用,要不是知道他可能没啥智商,皇帝都得怀疑他是不是要贴脸跳大了。
老董家一直没什么政治觉悟,曾经担任过骠骑将军的董重,手底下竟然没有几个心腹可以一用,这不得不说是个奇迹。
皇帝给他外派任务,还得搭几个专业人才进去,直接血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