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哑的声带发出的声音还没有唾沫卡在喉咙里的声音大，几个人趴在马克嘴边仔细听了半天，只听清楚了要见红莲，还有什么船啊船的。

    红莲当然不在这里，于是众人把伊连推到了马克面前，看着马克两只分别朝向两个方向的眼球，伊连只能硬着头皮跟他交流。

    “我是……科特拉斯来的，红莲大人活着，正在前线战斗，让我来扎波利亚看看大家怎么样了……”

    马克还是保持着那个表情，一动不动，不知道他听见了没有，眼睛都不眨一下，要不是嘶嘶嗬嗬的喘气声还在响，众人都不能确定他是不是还活着。

    听到红莲活着，而且正在战斗的消息，马克没有反应，周围围观的居民们倒是先站不住了，此起彼伏的说话声从小转大，狭窄的通道里很快人声鼎沸，这里俨然已经从病房变成了派对。

    有些人意识到不能吵死了这位祖爷，推搡着人群想要到别的地方继续狂欢，结果因为这条通道太过狭窄，根本挤不出去，一群人闹哄哄的，蹦跳的动静巨大到把天花板都震下来不少土渣。

    “红莲——红莲来了啊——！”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尖锐地喊了一声，是从通道的外面传来的，人群稍稍安静下来，有些人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紧接着就是由外侧向内侧传来的接连不断的惊呼，这下子拥堵在通道里的人散开了，因为所有人都在使劲的往外挤！

    雷格来了。

    伊连的眼泪瞬间流下来，被看门几个居民包围着请过来的，的确是雷格本人没错，不等他发动“才能”就被狂欢的人们认出，这里的年长者没有谁不记得艾尔杰的脸。

    推开那些还没来得及让路的居民，雷格紧紧抱住了伊连，战斗结束后，每一场昏迷中半梦半醒的间隙，每一次询问都没有得到伊连返回的消息，短暂的分别只是让两头都担惊受怕罢了。

    战役大获全胜，战线向前推进，奥利弗带着胜利的消息回中央调派军队，雷格执意前往扎波利亚的请求获得了批准，准确来说，这片广阔的土地现在已经解放了。

    老的少的居民们无一不蹦跳撒欢，有几个高血压的老人都原地晕倒了，好多年轻人迫不及待地开始收拾东西返回地面，一片混乱中，就连半死不活的马克祖爷也强行用胳膊肘支撑着坐了起来。

    “艾尔杰……艾尔杰……”

    奄奄一息的马克开口说话了，声音还不小，村民们不可思议地搀住了他伸起来的手，像拔一根干瘪的胡萝卜一样，将他拔出了被窝。

    “呿……”马克艰难地伸手挥散了那些看热闹的人，每摆动一下手腕都在消耗最后的生命，村民们怕他当场死在自己眼前，识趣的散开了。

    他的眼睛一直盯着雷格，倚在床头的泥土墙壁上，向两边看的两个眼珠子都扭了回来，奇迹般的聚焦成功了。

    “他想跟我说说话。”雷格拍了拍伊连，独自走到了床边。

    “伊……”马克发出气音。

    “什么？”雷格伏身凑上前，余光瞥见马克干枯的手指微微指向门口的伊连。

    “伊万……伊万……”

    ！？

    雷格震惊，这位老人还认识伊万？他长得像父亲，伊连像伊万，马克祖爷肯定是知道些什么的，怪不得居民们见到他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他带来这里见马克。

    “船……你的船，我修好了，艾尔……”卷曲翘起的褐黄色指甲指向床头边的一个木箱，拼装的钉子都受潮生锈了，年代久远的样子。

    雷格顺着马克的意思打开了那个箱子，里面是一艘半米高的舰船模型，仔细的刷上了油脂和漆，保存的崭新无比。

    看着雷格愣在那里的样子，马克缓慢地眨了一下昏花的老眼，沉重地呼出了一口气，混乱的大脑这才开始重新运转起来：“你不是他……”

    既然被认出来了，雷格索性也不装了：“您好，我是艾尔杰·艾森豪威尔的长子，雷格。”

    “噢……”马克没有回答，再次倚在床头不动了。

    “请问您是父亲的……？红莲的‘才能’在我身上，我会保护好这里的。”一边说，雷格一边搓起了一小丛火苗，在封闭的环境里明火太过消耗氧气，所以只是展示了一下就熄灭掉了。

    “我……什么也不是……”马克磕磕绊绊地试图讲话，雷格见他说不了几句，于是打断他开始询问关键问题。

    “您知道父亲是为何牺牲的吗？”

    “不……”

    “您知道黑日为什么不积极抵抗侵略吗？”

    “命运……和平条约……”马克垂着眼，眼皮已经渐渐合上了，雷格再追问，他就默不作声，只是喘气。

    “那，您知道‘梦魇’和它周围的浓雾为什么袭击我们吗？”

    “大群……”

    马克最后只挤出这两个字，再也说不出话了，顺着他快要熄灭的目光看过去，雷格发现桌子底下有一本书。

    “看……”

    难以分辨的气音，好像是要他看这个本子？雷格粗略地翻了翻，这摞破纸应该是马克写的日记。

    点点头表示自己会看的，雷格再次回到了马克床边，这回马克的眼神转到了门口的伊连身上，于是雷格招手让他过来。

    即便是昏黄的烛火，在这个狭小的通道里也显得金碧辉煌，雷格和伊连逆着光站着，马克再次用尽全力抬开了眼皮，那张布满皮褶的脸上竟浮现出了心满意足的微笑。

    他的目光似乎也被烛火点燃了，迸发着生命最后的光芒，人生最后的回光返照，艾尔杰和伊万都回到了他身边，无与伦比的力量重新充斥在四肢百骸，马克张开嘴，清晰地说出了最后的遗言。

    “太好了，艾尔杰，不为任何国家和人民，只因为我爱你，我为你骄傲！”

    燃尽生命最后的火苗，清晰的感受到生命力的流逝，马克的视线开始模糊，融成黄橙色的一块光点。

    年幼艾尔杰一幕幕闪回，构成他人生中无法磨灭的回忆，灵魂升入天堂，无数的牵挂凝结成力量，挤压肺里的最后一丝空气，了结他最后的心愿。

    “艾尔杰……你过得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