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给你……”

    那是一只鸟类的标本，被伊万悄悄藏在桌洞里，经过脱脂漂白后的骨骼用铁丝固定串联，因为羽毛早就掉光了，艾尔杰只能大概猜测那是一只松鸡。

    “谢谢，我收下了。”艾尔杰蹲在伊万的桌子边，有点惊讶，这具标本如此洁白干净，繁重的课业之下，伊万不可能有时间完成如此大的工作量。

    “等飞行髯鹫号做好了，能不能让它……也上船？”伊万试探着请求，这里所有人在挤破了头皮学习，只有艾尔杰肯陪着他玩。

    “正式任命它做我的大副，做脱脂有没有很累？需要什么材料可以告诉我。”

    “我在海边……我……”伊万有点欲言又止，这具精美的标本并不是他一手制作完成的，配不上艾尔杰的夸奖，心虚盖过了被艾尔杰关心的喜悦，最终他还是坦白了。

    “是大群吃掉了这只柳雷鸟，我只是把骨头捡回来……”

    靠近海边，冒犯大群的行为，被大人知道了会获得两个耳光和一个禁闭，但艾尔杰喜欢这些玩意儿，并且毫不崇敬大群，伊万已经用他能想到的最好的方式来向艾尔杰示好了。

    “只是拼装起来也很厉害。”艾尔杰站起身，门口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很快被他捕捉到，前桌的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教室，以往的清晨可没人打扰他们。

    只有十岁的孩子被洗脑得十分彻底，抓住了伊万的把柄让他脸上浮现出诡异的兴奋，只要除掉了这个常年位居榜首的天才，他就能离发言权更近一步，不是为了什么拯救世界，而是为了得到大人的夸奖。

    “你看什么。”艾尔杰瞪回去。

    对方对于艾尔杰挡在伊万面前的状况表示惊讶，现在他又多了一个把柄，平权派的少爷和复兴派的首推关系匪浅，如果把这件事捅出去，复兴派很可能会换一个孩子做代表，比如说他自己。

    “看我也没用，没人想跟你争。”艾尔杰向前走了两步，紧盯着他的眼睛。

    “滚。”

    孩子之间可不会这么交流，对面直接被吓哭了，他还什么都没说呢，艾尔杰就已经猜透了他想干什么，面对艾尔杰的步步紧逼，他只能一边抹眼泪一边向后退，泪眼朦胧之间，他隐约看到艾尔杰把手伸进了口袋，木质把手和泛着寒光的三角铁片，这人藏了一把刀。

    再不走就不礼貌了，那孩子夺门而出，落荒而逃，教室里终于又恢复了平静。太阳绕着地平线转了一圈又一圈，精神恍惚，更长的日照不会让人拥有更长的时间，白天的季节到来的时候，压抑的生活就开始了。

    “接到同学检举，有人私自去到了海边。”

    慈祥的教父并不慈祥，小而皱的眼睛里满是得意，对孩子们施压是他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快乐时刻，欺凌弱小的感觉让他很爽，可以抚平他被同事排挤的创伤。

    伊万姿势僵硬，额头有些冒汗了，艾尔杰一直神态自然，端正地在座位上坐好，所以没人怀疑是他，直到教父走到他身边的时候，艾尔杰才突然站起来，接下了这个罪名。

    教父明显懵了，他应该是想借此机会打一下压复兴派的势力，并趁机行使一些不为人知的癖好，没想到平权派的孩子中招了，搞得他下不来台，只能象征性的把艾尔杰带出了教室。

    看来早上那个偷窥的孩子是真的被吓到了，没有告诉教父他和伊万在一起聊天，这件事到此结束，现在他只要听两句训话就没事了。

    艾尔杰很少进到忏悔室，这里的布置似乎重新装修了一遍，桌子上的绒布换成了昂贵的紫色布料，墙上的组群画像也翻新了。

    画的根本不像，神职人员总是习惯性的将祖群拟人化，白色的迷雾中隐约能看到人形的轮廓，像一位慈母一样低头注视着她的造物，赐予新人类以智慧、情感和感恩的心。

    跪在神明的画像前忏悔，艾尔杰觉得这样做很愚蠢，祖群不过是一群没什么智商的动物，跟它们沟通交流也只会得到非常弱智的回复，它们只遵循生物最原始的本能，吃东西、增殖、然后占领生态位。

    教父的语气从指引变成命令，在艾尔杰的不为所动下升级为训斥，最终在怒吼中得到了一个让他始料未及的结果。

    艾尔杰冷静地搬开了桌子，踮起脚摘下了墙上的画像，倒扣在地面上，并且站了上去。

    他说：

    “我即是神明。”

    信仰被侮辱的教父浑身发抖，芝麻大小的眼睛都瞪成了黄豆大小，肥胖的身体扭动着，向着这个十岁的孩子挥出了他用尽全力的一拳。

    这个男人以平生最大的愤怒，将他这辈子所有的不知道是谁造成的憋屈和失意全都喷涌了出来，归因为对神的不够崇敬，去施加到一个年幼的孩子身上。

    力量在半空中消散，脊柱遭到猛烈撞击，圆润的教父圆润地滚到了地上，站在那里的是怕到发抖的伊万，他刚才以一种极其刁钻的角度，在一瞬间给教父来了个腰椎滑脱。

    就在刚刚，艾尔杰被带出教室后，担惊受怕的氛围就开始充斥在教室之中，所有人都默不作声地埋头看书，一片肃穆之中，突兀的凳子划过地板的声音响起，在众人惊悚的注视下，伊万逃课离开了教室。

    忏悔室是一个给伊万带来不好回忆的地方，这里只有冷漠的施刑者和无边的痛苦，但现在，艾尔杰拆了这里，在暴怒的教父面前，对着伊万探出的半个脑袋回以微笑，并将神明的画像踩在了脚下，重新宣告了自己的身份。

    站在神位上的，是伊万的神明。

    瘫痪在地上的教父只能转动着他的眼珠子，用上肢抠动地板，眼睁睁看着平权派的少爷和复兴派的首推在他面前牵手。

    他失败的一生算是彻底玩儿完了，没能平衡破碎的家庭，没能反抗同事的排挤，没能满足自己的欲望，无法掌控这里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