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纪凝儿愣住，张着红嘟嘟的小嘴，那双漂亮得不像话的大眼睛眨了又眨，本就泛红的脸蛋儿一瞬间红了个透顶。

    盯着一脸错愕的尔普，过了好半晌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抚着烫手的脸蛋儿，柳眉一挑，“不知还有谁想嫁给公子？”

    “这、这个……”尔普自知失言，吃吃的说不出话，再见纪凝儿的表情，也知道是自己会错了意，不禁老脸一红，赶忙拱手道：“姑娘勿怪，是在下误会了。”

    “凝儿是想拜公子为师。不过……”

    纪凝儿平复了下心情，顿了顿，眼中带笑，半真半假的说道：“公子若有办法娶凝儿，凝儿……自是愿意嫁的。”

    尔普怔了怔，这话什么意思？什么是自是愿意嫁？看上自己了？怎么可能？随即想了想，也就明白了。

    纪凝儿作为京城名妓千金难得一见，赎身银定然是个天价，人家是看自己穷拿不出银子，才这么说。

    自嘲的笑了笑，倒也没放心上，有个玉堂就够他心乱的了，哪敢再招惹这个妖女？

    “哈哈，在下自然是娶不起姑娘的。”

    说话间，爽朗一笑，“凝儿姑娘想学素描不必拜师，素描说起来只要注意几点，剩下的就是练习、练习再练习罢了。姑娘冰雪聪明想必一听就懂，回到京城多加练习，半年应该就会有所成。”

    其实，他还是很欣赏纪凝儿这种女孩儿的，抛去容貌不谈，这种独立、好学的态度，就让他心生好感。

    然而，他虽然脸皮厚，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对方的心却乱了。

    尔普看着越是无所谓，纪凝儿越觉得他是在借此掩饰。定是认为自己嫌弃他穷而在调侃他，想必此刻定然伤心不已。

    “公、公子莫要误会了凝儿，凝儿不是那个意思……”

    纪凝儿芳心大乱，对于尔普后面介绍素描的话，一句也没听进去。

    尔普可没想那么多，不解的问道：“凝儿姑娘不是要学素描？”

    “不、不是……啊？是、是……不、不是……”

    纪凝儿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急得直跺脚，随即心一横，“凝、凝儿出自教坊，乃乐籍之身，终是无法从良的。”

    “乐籍？”

    前世接触过很多历史类书籍和一些电视剧，尔普自然知道什么叫乐籍。

    封建社会人有三六九等，有贵，良，商、奴和贱籍之分。

    世家大族做官的为贵籍，比如洛知县，普通百姓为良籍，例如自己，王老五李百昌这种商人是商籍，而像马三儿和宜春楼的小厮们便属于奴籍，而最低的一级是贱籍，乐籍便属于贱籍的其中一种。

    像玉堂这种青楼的女子便属于贱籍，但他们只要有足够的银子是可以赎身的，也就是说田兰儿只要同意，玉堂随时可以恢复自由身。

    乐籍却属于官妓，名义上世代相传，不得改变。然而，这也不是绝对的，官妓想从良，其实就是某位大人物的一句话而已。

    大文豪苏东坡便以“五日经，判断自由，九尾野狐，从良任便，”一句话便判了九尾野狐从良。

    纪凝儿才情出众，名震京城，按理说随便跟哪位大人、或家中公子哭诉一番，从良应该不是问题，而且还没有赎身银一说。

    “凝儿是当今陛下亲下诏书，贬为官妓的，谁又敢替凝儿脱籍？”

    看出他的疑惑，纪凝儿眼神中一抹不易察觉的哀色转瞬即逝，幽幽的说道：“凝儿的父亲曾经是官，犯了罪，被陛下流放至天澜城牢营，家中女眷发往教坊，贬为乐籍。”

    尔普知道这里面定然有故事，不过见纪凝儿似乎并不想谈论这些，也就没有多问，同情的点了点头，喃喃道：“凝儿姑娘竟是官家小姐，难怪才情如此出众。”

    纪凝儿苦笑，“这都是十年前的事了，现在的凝儿不过是一名官妓而已。”

    其实乐籍倒不是不能嫁，只是顶着这层身份，注定只能给人充当妾室，而且重要的是，将来若有了子女，生下来便要为奴为妓。

    所以，不论纪凝儿容颜如何貌美，才华如何出众，也必然没人敢娶的。

    尔普想到这里，不免对纪凝儿多了份怜悯之心，开解道：“凝儿姑娘是一位才情与美貌并存，内心坚强的奇女子。既是奇女子嫁不嫁人又如何？

    有独立的思想、有养活自己的能力，哪里用得着依靠男人？喜欢了谁便只做个红颜知己，诗情话意，相逢一笑，岂不洒脱自在？哦，姑娘稍等我片刻。”

    洋洋洒洒的说完，也不等纪凝儿回话，便进了屋子。

    “诗情话意，相逢一笑么？真若是这般，又如何能只做个洒脱自在的红颜知己？奇女子……”

    纪凝儿品着他这句话，美眸似有亮光一闪而逝，随即却淡淡一笑，低嗔道：“哼，人家明明是妖女……”

    不一会，尔普拿来了两支炭黑削成的炭笔，小拇指粗细，削着尖，笔身用布条缠着。

    “凝儿姑娘，不知马车里可有纸张，那个……家里的纸张正巧用完了……”

    尔普有些尴尬，不是家里的纸张用完了，而是压根就没有，他又没读过书，李翠竹怎会准备这些东西？

    纪凝儿也没多想，踮着脚走到门口，喊小婵拿来了宣纸递给他。

    将纸张固定在木板上，又在石桌上放了一块石头，将木板靠在石头上斜着摆好，尔普看了眼纪凝儿笑道：“素描先要学会定位。”

    他四周望了望，指着身前的一口大缸，接着道：“就以这口缸为例，姑娘且看，我们先将目光所及的一切视作这张白纸，然后眼中水缸的位置，就是它出现在白纸里的位置。”

    说话间，用炭笔在白纸的一侧画了个十字，“这个十字就是这口水缸的位置，然后我们先勾勒出水缸的主体。”

    纪凝儿侧着头认真的听着，见他只是几笔，就勾勒出水缸的线条，心中不由一阵惊叹。

    “下一步，我们要找光源……”

    一边解释素描的步骤，尔普一边演示。

    有些词语纪凝儿虽不明其意，但总体还是听懂了，便贴在尔普身侧，仔细的观察他如何运笔。

    没多一会，一口写实的水缸已然跃于纸上。

    “最后我们再用指肚，将稍暗的位置擦拭成灰色，”

    随着尔普不断的擦拭，立体感逐渐展现出来，纪凝儿惊愕的张着小嘴，喃喃的道：“这……这，竟如此神奇！”

    尔普笑吟吟的道：“铅笔勾勒出线条，再擦拭出颜色的深浅，就是为了将事物的……呃，立体化。”

    纪凝儿茅舍顿开，喃喃道：“立体化……原来如此，便是将眼中光线的强弱，用炭……铅笔调整出来？”

    尔普轻嗯了一声，对眼前这位美人儿，更是多出了几分欣赏之意。

    之所以用立体化这种现代词语描述，实在是因为脑袋里这时代的词汇有限。不想对方只是稍作思量，就能明白其中的意思。

    “太神奇了！”

    纪凝儿懂了原理，兴奋之色溢于言表。

    那弯弯的双眉下，一双妩媚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晶莹细腻的脸蛋白润中带着一丝粉红，柔嫩的红唇微微的翘着，像极了熟透了的樱桃。

    尔普一时呆住，好半晌才从对方的脸上挪开目光，心下暗叹：“好一个魅惑众生的妖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