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见过婶婶！”

    县衙后宅，尔普躬身行礼，肖天岚笑吟吟上前虚扶了下，便招呼他在堂椅上坐下，打趣的说道：“傻小子，怎还叫婶婶？叫姑姑才对。”

    尔普有些尴尬，姑姑这称呼自然是从肖晴若那边论来的，可自己下定了决心退亲，现在叫姑姑，以后怎么办？

    “婶婶莫怪，小子与肖小姐还未成亲，这声姑姑实在有些名不副实。何况，我与子轩兄结识在前，还是称呼您婶婶来的自然。”

    肖天岚美眸一挑，抚着纤腰下的长裙，在尔普旁边的堂椅坐了下来。

    “嗯，说的也有道理。那便不在晴若这边论了。”

    尔普刚暗自舒了口气，却听肖天岚接着说道：“便从老太君那边论吧！”

    “呃……”

    乜了眼一脸呆滞的尔普，肖天岚嗔笑道：“嗯，管我娘叫奶奶，那应该叫我什么呢？”

    她眨着眼睛，抬起头看向屋顶，一副思考的样子。

    “该叫您一声姑姑！”

    说到这个份上，尔普已无从辩解，干脆大大方方的叫出来。

    肖天岚咯咯一笑，“一声奶奶，哄得老太君逢人便夸奖你一番。任谁都能看出来，对你这个孙婿可是满意的很呢。”

    尔普老脸一红，支吾半天，也不知道怎么接这句话。

    “咯咯咯！还害羞呢？”

    肖天岚扫了眼地上的几只酒坛，笑呵呵的道：“普儿到县衙不会是来看望天岚姑姑的吧？”

    换成别人一定会问，“你来有什么事吗？”肖天岚却是反问。

    尔普本来是想拜访洛宁远走走后门，却不想洛宁儿没出面，倒是这个姑姑把他唤到了后宅，他自然不会傻到实话实说，

    “正是来看望天岚姑姑的。”

    他指着地上的酒坛，接着道：“此为琼酒，左边的是金琼，右边的是玉琼，入口辛辣，香醇浓郁，只在宜春楼限量售卖。听子轩兄提起过，洛大人喜好饮酒，便拿来给洛大人和天岚姑姑品尝品尝。”

    洛宁远好不好酒，洛凡可没说过，自然是他猜的。就凭洛宁远那副虬髯满面的尊荣，酗酒是跑不了的。

    一回身，瞧见肖天岚正一脸古怪的看着他，尔普心里一突，难道洛宁远不喝酒？

    “这个臭小子，明明就是他自己嘴馋。”

    肖天岚轻哼了声，忽又扑哧一笑，道：“所有人都知道洛大人为官清廉，不收常例孝敬，那小子便成天在外面造谣他爹善饮，自然就有些人为了投其所好到处收集美酒。却不知咱们洛大人虽是武将出身，却从不饮酒。

    结果，那些送酒的人被赶出去还没走几步，就被那小子派人用双倍价钱将酒买回来。呵呵，我这后宅别的没有，酒坛子可多了去了。”

    尔普哈哈一笑，打趣道：“子轩兄才智过人，既没有坏了洛大人的名声，又达到了目的。哦，他什么时候回来，这等美酒可万万不能错过。”

    “被我留在静安府了，秋季府试结束之前不许他回来。”

    肖天岚抬头看了眼尔普，对方比洛凡还小着几岁，家境贫寒，却又能写诗又能作画，这般年岁便已经名动一方了，将来的成就必然无可限量。

    自己的儿子跟人家一比，除了会干点荒唐的事，简直一无是处。

    她吁了口气，叹声道：“哼！他这算哪门子的才智？耍耍小聪明罢了！一天到晚不思进取，只会琢磨这些没用的。府试那种大事，都能因为考场行为不检被轰出来，我现在是见他就心烦。”

    尔普淡淡一笑，不论前世今生，天下的父母都是一个样子，嘴上再怎么不满意，内心却都盼着自己的孩子能有出息。

    “那件事尔普也听说了，子轩兄为人耿直，遇不公能仗义执言，正是好男儿的本色。”

    肖天岚一怔，皱眉问道：“你相信他说的？”

    “信！”

    尔普肯定的点点头，道：“枝繁叶茂，必有蛀虫。大宁立国百多年，吏治腐败在所难免。科场存在舞弊自然也就不稀奇了。”

    肖天岚摇了摇头，“他说在街上买的考题，我可不相信谁敢这么明目张胆当街出售考题，难道不怕被检举揭发掉了脑袋？”

    尔普一笑，道：“料想考题只会售给府试的学生吧。而不到府试当天，谁也不知道考题真假。待试卷发下来证明考题是真，学生们也只会暗自窃喜，谁又肯去揭发？那不是等于检举自己？

    再者，就算揭发恐怕也不会有衙门受理。”

    “为什么？”

    “参与出题的部门众多，真的查起来，各部必然相互推诿，谁也不会承担这种责任。查来查去一定查不出个所以然，最终只能不了了之。

    所以，既查不出结果，又得罪人的事谁愿意干？敢当街售卖考题，也只证明此事已经形成惯例了。”

    肖天岚还是有些疑惑，问道：“既然是惯例，那些上面的人就不知道考题泄露？”

    “必然知道！没有上面人的默许，谁敢拿前程当赌注去做这种事？”

    尔普略一沉吟，接着道：“数十道考题，只是其中几道泄露并不能影响大局。有真才实学的人，不会因为没有银子买考题便名落孙山。

    那些滥竽充数的人，买了考题也不见得榜上有名，何况，就算瞎猫碰上死耗子中了举，最终也过不了殿试那一关。

    上面的人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京官难当，那点微薄的薪俸都不够养活一家老小的。”

    说到这，他又讪讪一笑，感叹道：“想让牛干活，就要给牛吃草啊！吏治腐败，多少与官吏收支不对称有些关系。”

    肖天岚默然的点了点头。

    县衙的三班衙役不入流的吏员，都要县官自己出资发俸。洛宁远不收孝敬，自然是因为自家不缺钱，可换成其他县官，不收孝敬只靠朝廷那点薪俸，恐怕都得饿死。

    地方官有治下富商豪绅的孝敬，然而京官却没有这些，至少那些名不见经传的小官没有。在满是王公贵胄扎堆的京城，谁会去巴结既没权、又没实力，随便在街上便一抓一大把的芝麻官。

    “普儿也才十七吧？怎么就懂得这么多？”

    肖天岚微笑的探着身，一双美目盯着他，脸上溢满了喜爱之色。

    尔普尴尬的摸了摸鼻子，难道会告诉你，是从电视剧里看来的吗？

    “这个……尔普只是胡乱分析。”

    “胡乱分析都能讲得头头是道？”

    肖天岚喃喃道：“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一个才学出众，一个能力非凡，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只可惜……不能给天岚当儿子！”

    “呵呵！这个……尔普要有天岚姑姑这么有钱的娘，恐怕您这后宅里，就不只是一堆酒坛那么简单了。”

    尔普这话讲得风趣，肖天岚自然听得开心。

    “咯咯咯！有普儿这样的儿子，就算在后宅养一堆姑娘，天岚姑姑都愿意。”

    肖天岚咯咯一笑，又一脸玩味的盯着尔普，“所以……普儿前来是有事相求吧？”

    尔普微微一怔，笑着道：“尔普的确是来看望洛大人和姑姑的，只是顺便再去户房打听些事情。”

    “哦？普儿可是要买地么？”

    尔普点了点头，肖家果然没有笨人，只凭自己一句过问户房，就能猜到自己的想法。

    肖家的确没有笨人，是他笨而已。户房掌管财政、赋税、田土、征税纳粮、灾荒赈济等事宜。除了田地，其他的跟他哪会有一文钱关系？

    “南阳村以南数里外有一座荒山，名百香山，并无所属，尔普想向户房打听打听，这山能不能买？”

    本以为尔普想买田地，却不想他竟是要买一座荒山。肖天岚皱了皱眉，好奇的问道：“普儿买座荒山做什么？”

    “不瞒天岚姑姑，尔普想在山上建宅。”

    这事不能瞒人，也没必要瞒着别人，只要那边一开始动土，瞎子都知道他在干什么。

    肖天岚柳眉一挑，惊道：“买一座荒山建宅？这宅院得有多大？如此手笔，是为迎娶若儿做准备？”

    “准确说，是买一座荒山，将来可能会建宅。”

    尔普苦笑，摇头道：“那荒山没有归属，便想先将其买下来。至于建宅，只是个初步的想法，以尔普目前的实力，还不太现实。”

    肖天岚点点头哦了一声，无主的荒山，只要没人争，有个百两银子也就够了。

    不过，要在山上建宅，所需花费却是山下数倍不止。她很好奇尔普为什么会有去山上建宅的想法，有那个钱在县城都够建同等面积的宅院了。

    她忽地怔了怔，暗自苦笑，人家自有自的打算，这些都是明摆着的事，哪需要自己跟着操心。

    “走吧，京里来了大人物，洛大人正招呼呢，我带你去户房，免得那些胥吏为难你。”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