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听冬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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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画饼

    尔普看出他的疑惑,也不想多做解释,开口说道:“周捕头,我跟肖家的事有些复杂,你也别问,我也不会讲,你就知道这件事就行了。”

    “是!”周天海赶忙点头。对方都这么说了,他还哪里敢问。

    “咱们言归正传,找你出来两件事。其一,洛大人调任京城,县衙里我也没有认识的人,所以便想跟周捕头走动走动,平时也好有个照应。”

    周天海见他有意拉拢自己,心中一喜,却见尔普接着道:“其二,便是问问田兰儿的事。”

    “公子与田妈妈很熟?”周天海疑惑问道。

    “很熟!”尔普点头,问道:“刚听说她被收监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天海道:“那苦主晕厥,冯县丞便下了命令,只说人命关天怕逃脱了疑犯。”

    “冯县丞?”

    尔普不解,周天海接着说道:“冯县丞是黄老爷的舅哥。”

    原来如此,尔普终于明白,黄天那副成竹在胸的底气是哪来的了。

    “这种案子不是应该由县尊审理吗?县丞哪来的权利?”

    “这事说来就话长了!”

    周天海摇了摇头,低声道:“冯县丞是衙门的老人,从主簿开始一直到县丞,已经干了十来年了。县衙这种地方不说公子也知道,乌烟瘴气,贪腐都是摆在明面上的。”

    “当然天海也在其中,指着那点微薄的俸禄哪够养家的?”

    他讪讪的笑了笑,接着道:“之前不管是外面的孝敬,还是朝廷税收截留火耗,都是经由冯县丞之手发给下面的吏员。

    洛大人在时还好,下了严令整治贪腐,洛夫人又经常给衙门里的吏员们贴补。大家手里有了钱,也就没人在冒着判监的风险,跟冯县丞搞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然而,洛大人一走,韩县令接任,他却没有洛大人的财力。下面的人断了贴补,为了生存,就只能继续倚靠冯县丞。

    韩县令上任这才没几日,现在县里的一应琐事、案件,都是先经由冯县丞之手再转交给韩县令。冯县丞虽不是县令,却是大伙的衣食父母,实权比县令还大。

    可以说韩县令现在就是瞎子聋子,冯县丞想让他知道什么他便知道什么,不想让他知道的,他永远也不知道。”

    尔普听完沉吟不语,自古这种架空上官的戏码多得很,倒不稀奇。

    黄天利用韩四之死,再借助冯县丞的权利,逼迫田兰儿交出酒方,的确是有算计的。

    然而,在此事上,自己这个刑缉司参事的身份,却没有用武之地。

    此案虽明摆着栽赃嫁祸,但县衙办案的流程却并没有什么不妥。而且就算有不妥,刑缉司也是不能插手的,毕竟皇帝创立刑缉司,可不是做这些鸡毛蒜皮小事的。

    名不正则言不顺。

    如果自己以刑缉司参事的身份,强行带走田兰儿也不是不行,相信绝没有人敢阻拦。只是,恐怕过不了两天,弹劾的奏折就会铺天盖地的摆在皇帝的玉案上。

    到时,那位指挥使大人还保得住自己吗?或者说,他还会愿意保自己这个蠢蛋下属吗?

    当然不会,除非他更蠢!

    “周捕头,你观韩县令为人如何?”

    周天海见他沉思不语,一直没敢打扰,这时见他问起,想了想道:“儒雅和善,君子之相。”

    尔普点了点头,心中已经有了定计,既然自己插不了手,倒不如借他人之手。

    “周捕头,田兰儿我是要保的,你敢不敢跟我一起做些事情。当然,有可能会职位不保。”

    周天海心一沉,对方这是让自己选择站队。

    他深知此时不能犹豫,忙抱了抱拳,肃穆的道:“只要公子信得过,天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好!”

    尔普微笑着把住周天海的手臂,沉声道:“不论事成与否,从今以后你周天海便是我尔普的心腹朋友。”

    “谢公子!”

    周天海激动万分,有对方这句话,钱途无忧。

    两人端起酒杯对撞了下,同时一饮而尽。

    尔普放下酒杯,目光望向窗外,喃喃道:“先去会会这位韩县令吧。”

    ……

    “大人,周天海来报,有位尔公子求见。”

    书案前,一位面容清矍,仪表不凡的男人正端坐看书,闻言剑眉微蹙。

    身前一位老仆躬着身,低声问道:“是否要回绝?”

    男人站起身,背着双手踱步沉思,忽地眼神一亮,微笑道:“许是那尔非常吧,快快有请。”

    “是!”老仆躬身退了出去。

    男子蹲下身,抚了抚蜷在脚下的花狸猫,喃喃自语:“诗画双绝,你尔非常又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一阵脚步声传来,男人起身望去,只见一名未及弱冠的俊朗后生跨步进了后堂。

    “尔普拜见韩大人!”

    “果然是尔非常,快快免礼!”韩天生目露喜色,伸手虚扶。

    “大人识得尔普?”尔普直起身,打量着这位仪表堂堂的韩县令。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的尔非常,还有几人不识?”韩天生笑道:“洛大人可是着意交代,让本官好生关照你的。”

    “洛大人走得急,尔普倒没见上一面,却有些遗憾。”

    “嗳!”

    韩天生淡淡一笑,道:“既是亲戚,见面又岂是难事?哦,非常快请坐。”

    二人分宾主落座,韩天生招呼老者看茶。

    “在京时,本官任翰林博士,静安知府尹士荣与府学张贺年的联名保荐褶子,可是轰动了整个翰林院。非常的一首行也思君、坐也思君,不知爱煞了多少士子。”

    韩天生啧啧称叹:“未及弱冠便能作出如此绝世佳作,非常真乃当世奇才。还有那素描,据说惟妙惟肖,宛然如生,实让本官敬服的很。”

    “大人谬赞了!”

    尔普拱了拱手,谦逊道:“诗词画作不过小道,治国安邦才是大道。想大人而立之年,便官拜七品正堂,腹中自有腈纶千万,岂是尔普一介不问世事的布衣可比。”

    “哈哈,原也听说非常口才了得,今日一见果然亦不同凡响。不过,朝廷已经准了静安府的保荐褶子,非常现在可不是布衣了哦。”

    “是尔普口误了。”对于朝廷准了褶子,尔普并不惊讶,本也是意料之中。

    韩天生见他气定神闲,更是对他高看了一眼,玩味的笑道:“那肖家主倒是独具慧眼,此等佳婿,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

    “皆乃肖伯父错爱。”

    正这时,老仆为二人上了茶。

    韩天生请了茶,尔普喝了一口,一打眼正瞧见卷缩在脚下的花狸猫,便伸手将猫抱了起来。

    “大人也喜猫?”

    韩天生笑道:“此物性情温顺甚是讨喜,此来上任只有本官与老仆二人,未带亲眷,着实冷清,便买了一只解闷。哦,非常也养猫么?”

    “以前倒也养过几只。”

    尔普抚着怀中的花狸猫,说道:“在尔普看来,猫之性情却不只是温顺。”

    “怎讲?”韩天生兴趣很浓。

    尔普笑了笑,道:“它们不喜群居,总是独来独往,对于强者也绝不服从。外表懒散,实则感官锐利,不动则已,动则一击必中。所以用孤傲、机敏来形容才更加贴切。”

    韩天生略一沉吟,点头道:“的确如此。不过……”

    似乎有些感触,低叹一声:“毕竟还是弱小,同属猫科,虎豹可以驰骋山林,猫儿却只能被豢养家中。”

    “不错。”

    尔普意味深长的道:“然而虎豹虽威,也常被取胆扒皮。猫儿弱小,却始终安享泰平。尔普斗胆,敢问若是大人,您会选择做猫,还是虎豹呢?”

    韩天生一震,目光炯炯的盯着他,半晌后忽地一笑,“若是非常会怎么选呢?”

    尔普呷了口茶,淡淡道:“自然是做一只安享泰平的猫!”

    韩天生有些失望的摇摇头,“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当有所作为,岂能只贪图安稳?非常切勿滋生此等念头。”

    “哦,这么说大人要选择做虎豹?”

    韩天生怔了怔,苦笑道:“本官便是被困的猫儿,想做虎豹谈何容易。”

    尔普放下茶碗,抱起腿上的花狸猫,突然用力掐了下猫尾巴。嗷的一声,猫儿吃痛向前蹿跳,撞翻了茶碗,扒着门想要跑出去。

    茶盖翻转着朝地面摔落,尔普欲接,却没接住。正有些尴尬,暗道身手大不如从前,就见一侧的老仆也探出了手,险险的将茶盖抓在手里。

    老仆扶起茶碗,将茶盖又盖了回去。

    尔普感激的点了下头,起身走到门前,推开房门。那只花狸猫正向旁退闪,见房门大开,蹭的一下蹿了出去。

    “非常这是何意?”韩天生不解。

    尔普坐回堂椅,指着房门说道:“出口便在那,猫儿不是看不见,只是平时安逸惯了,只有遇见危险才会想着逃走。

    然而,出口的门却不是一直都会敞开的。我把这扇门打开,要不要走出去,只看它自己。”

    韩天生盯着房门沉思良久,喃喃道:“出口易寻,大门难开。”

    “这有何难?”

    尔普笑道:“绘一幅画,将所有人都点缀其中,大门自然便开了。”

    韩天生一怔,随即叹道:“可这画却难绘的很呐。”

    “对于别人而言的确很难,但对于尔普,这绘画之事还不是手到擒来?”

    韩天生眼眸中精光一闪,默默的点了点头,“此画由非常所绘,自然简单得很,只是……非常的目的何在呢?”

    尔普见对方已经明白自己的意思,也不再打哑谜,直截了当的说道:“我要保田兰儿。”

    “田兰儿?”

    韩天生皱了皱眉,说道:“宜春楼这件事,冯县丞倒与本官提了。此案简单明了,验一验酒水也就可以结案了。难道……酒水真的有毒?”

    “自然无毒!”

    尔普摇头,“只是那告状者黄天是冯县丞的妹夫,黄天的目的是为了抢夺酒方,冯县丞又岂肯草草结案?”

    “所以,苦主才会晕厥?”

    韩天生恍然大悟,道:“人命官司必要升堂,升了堂便只有本官有权判案,结果就不是他们可以操控的了。”他顿了下,叹道:“恐怕那苦主几日之内是不会上堂了。”

    尔普点了点头,“正因如此,尔普才来面见大人。大人可以借此立威,趁机扳倒冯县丞,走出困局。”

    “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