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听冬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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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走水

    “大人,黄九供述,黄天昨夜的确去过韩家,子时进去,寅时出来的。”

    小院里,一身常服的王朝正向尔普低声禀报。

    接到尔普的命令,二人换了身衣服,便去了春月楼暗访,一番打探得知黄天是乘马车离开的。

    二人破案的思维很简单,抓住赶车的车夫盘问一番,事情也就清楚了。至于对方会不会说实话,并不需要他们多做考量,鹰卫的手段可不是谁都能抵得住的。

    说来也是赶巧,二人查到黄九,便在黄家附近蹲守,正赶上对方跳墙,王朝上前盘问,黄九怕被误会上门行窃,便道出了身份,结果正中下怀。

    拷问黄九可以说不费吹灰之力,二人带着他进了兵营,只一亮明身份,还未施展手段,黄九便如实的交代了。

    其实这也怪不得黄九,出卖主人这种事谁也不愿意干,怎奈鹰卫实在是凶名赫赫。一想到那些传说中的刑罚,黄九就不寒而栗。

    而且他也知道,既然黄天被鹰卫盯上,注定也是跑不掉的。

    “果然是这样。”尔普脸色冷厉,“那黄九现在何处,可还安全?”

    “大人放心,关在巡检司的兵营里,马汉看着呢。”

    “好,迟则生变,我即刻便去找韩县令拿人。”

    尔普顿了下,看了王朝一眼说道:“刑缉司不该插手这种事,回头记得跟巡检司打声招呼。”

    “是,大人。”王朝应了声,便随尔普奔县衙而去。

    ……

    “冯大人,冯大人!”一名吏员小跑着进了签押房。

    此人名为冯超,是冯瑞的亲侄子,冯瑞依靠关系帮他在县衙的工房谋了个职位。工房只负责道路维护,以及官衙的修缮事宜,平时没什么事做,算是六班里最清闲的部门。

    冯超为人本就老实本分,再加上身在工房这种没有实权的部门,完完全全属于县衙中可有可无的小人物。

    冯瑞正端着茶想着事情,见冯超慌慌张张跑了进来,眉头就是一皱。对于这个侄子的脾性他太了解了,不贪不占做事也是慢条斯理,能让他如此惊慌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冯超,出了什么事?”冯瑞放下茶碗,站起身低声问道。

    冯超左右扫了扫,见屋子里没人,这才气喘吁吁的说道:“叔父,韩、韩县令带着衙役去捉拿黄天了。”

    冯瑞身子猛的颤了颤,急声问道:“因何如此?”

    “听、听说是黄府的车夫黄九,指认黄天杀害韩娘子。”

    噗通一声,冯瑞跌坐回椅子上,眼中满是惊恐。

    抓捕这么大的事,他这个县丞竟然没有收到消息。这也就说明一直以来依附在他身边的吏员,已经彻底的倒向另一边。

    有黄九指证,黄天杀人的罪名算是做实了,他绝不怀疑黄天会拉他下水,本在心里盘算的对策,却被这突如其来的抓捕彻底打乱了。

    不能坐以待毙!

    冯瑞心思电转,眼眸逐渐阴狠起来。

    “冯超,叔父如今有难,只有你能帮我了!”冯瑞目光灼灼的看着对方。

    冯超吓了一跳,冯瑞的事他也多少知道一些,平时低调也正是不想牵涉其中。

    然而,冯瑞一直以来对他照顾有加,而冯氏家族能在南阳县从破落的小氏族一步步的发展掘起,也皆是因为冯瑞的关系,所以不论是从恩情还是亲情上讲,冯超都没办法拒绝。

    “叔父对侄儿恩重如山,有何吩咐但讲无妨,侄儿定然竭力而为。”

    “好,我冯家能不能逃过这一劫,全靠你了。”冯瑞重重的拍了下冯超的肩膀,沉声道:“附耳过来!”

    冯超探身,随着低语声在耳边响起,身体不由自主的开始颤抖,眼眸也愈加的惊恐。

    ……

    片刻后,冯瑞坐在堂椅上脸色阴沉的训着话,堂下站满了人,看服饰都是刑房的吏员和看管牢房的狱卒。

    作为牢头的李壶,此刻心里却是忐忑不安。

    冯瑞将所有狱卒都调到签押房听训,只留一个老张头看守,着实有些不妥。

    虽然牢房里并没有关着几个犯人,但按朝廷规定,县衙牢房时刻都要保证六名狱卒看守,若是因为无人看守导致犯人逃狱,他这牢头的罪责可就大了。

    只是,这种话他也只能揣在心里,可不敢说出来。

    南阳县的县尉年老又不愿理事,一切司法刑事都是交由冯瑞直接管辖。对于这个县衙二号人物兼顶头上司的命令,他这个小小的牢头又岂敢不从。

    本以为冯瑞只是例行训话,不会多做耽搁,却不想一刻钟过去,冯瑞却越训越凶,看样子一时半会儿是结束不的。

    李壶甚是焦急,遂把心一横,就要出列向冯瑞告罪回牢房值守。

    正这时,门外光亮大盛,众人惊骇,出门查看,只见牢房方向已是火光冲天。

    “不好,牢房走水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李壶身体一晃险些摔倒,当即也不等冯瑞发话,便一马当先急步的朝牢房奔去。

    ……

    韩天生亲自带领衙役将黄府里里外外搜了个遍,却并不见黄天,从下人口中询问得知,黄天在半个时辰前已经离府,去向不知。

    留下几名衙役守在黄府,韩天生便带人回衙,准备发布海捕公文,缉拿黄天。

    远远的就见县衙西南侧火起,韩天生大骇,领着人跑了回来。

    “哪……哪里起火?!”韩天生一介文人,身子骨本就羸弱,一路跑到衙门口,已是气喘不已。

    “禀大人,是牢房起火。”周天海腿脚快,先一步到了衙门,了解情况后又返回来禀报。

    抓捕黄天,尔普全程都随在韩天生身侧,闻言,心头骤然一紧,顾不得其他,蹭的一下冲进了县衙,王朝紧随其后。

    “都去救火!”韩天生朝身后的衙役摆着手,也跟着冲进了衙门。

    牢房建在县衙的西南侧,紧邻刑房,此刻火势很大,数名狱卒正架着两辆水龙车汲水救火,其他人也都各自端着水盆从井中打水救火。

    牢房大门烧的最是厉害,一股股的浓烟滚滚而出,根本看不见牢房里的情形,尔普刚一靠近牢门,就被热浪灼的脸皮生疼。

    “怎么会起火?”韩天生跑了过来,对着一众狱卒吼道。

    众人面面相觑,韩天生眉头紧皱,“何人当值,上前回话!”

    李壶闻声忙跑了过来,急声道:“县尊大人,起火时是张三当值,现在人不知道去了哪里。”

    “其他人呢?”

    “这个……”李壶支吾,远远的却听冯瑞的声音传来,“当时正值下官集议训话,便只留张三一人在此值守。”

    闻言,韩天生眼皮抽了抽,隐隐觉得此事定与冯瑞有关,只是无凭无据不好妄下定论,“冯县丞,朝廷的定规你莫不是不知?”

    “是下官大意了!”冯瑞也不辩解,拱手道。

    “哼!”韩天生大袖一拂,转过了头。

    尔普在旁听得真切,一阵怒火升腾而起。

    冯瑞将狱卒都招去集议训话,牢房便失了火,而那个唯一的看守却不知所踪,这一切怎么看都是他刻意为之。真想不到这个冯瑞如此心狠手辣,竟然狗急跳墙,杀人灭口。

    “咳咳咳!救……救命啊!咳咳咳!”

    正这时,阵阵的哭喊声从牢房里传了出来。

    尔普心下顿时一松,看着那滚滚而出的浓烟,也顾不上许多,急忙对一旁衙役喊道:“取被褥来!”

    那衙役应了声,没一会便抱来了一床棉被。

    “谁有牢门钥匙?”

    闻听喊声,正端着水盆救火的李壶连忙跑了过来,将一串钥匙递给尔普。

    尔普接过钥匙塞进怀里,抱起棉被用水盆浸湿,遂又对水龙车旁的狱卒喊道:“但见有人出来,你们便把水汲在人身上。”

    那几个狱卒连忙应声,尔普棉被披在身上就要冲进去。田兰儿是为了帮他才被关进来的,要是就此出了什么事,这辈子他都很难心安。

    “尔普!”韩天生上前一把拽住他,大声吼道:“火势这么大,你不要命了?”

    “大人,里面浓烟如此之重,火势反而不会很大。有这棉被抵御灼烧,只要冲进去,就能将人救出来。”

    见韩天生不为所动,尔普又焦急的道:“如果不赶快救人,恐怕不等被烧死,也要被呛死了。”

    “断不可行,你这是拿性命冒险!里面都是浓烟,你进去非但救不了人,自己也会被呛晕。”尔普虽言之凿凿,韩天生却坚持不允。

    牢房起火若烧死了犯人,他的前程也算就此断送了。然而如果尔普出了事,断送的可就不只是前程这么简单了。

    “在下练习过闭气,大人尽可放心,若事不可为,也断然不会枉送了性命。”

    尔普话音一落,却见身侧的王朝一把拽过棉被,急声道:“少爷,我去!”

    “你进去就是送死!”尔普抢过棉被,见王朝却挡在身前,伸腿一脚踹在他身上。

    王朝猝不及防,被踹了一个趔趄,站稳身一抬头,却见尔普已经冲了进去。

    “少爷!”王朝焦急不已,就要跟着冲进去,却被一脸肃容的韩天生拉住。

    “你这样进去,只能拖累你家少爷。”

    韩天生叹道:“事已至此,尽快灭火才是紧要,不要等他救了人,反而却被门前火势困住。”

    王朝闻言,眼眶微红,起身抓起地上的水盆,便朝井口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