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杂种的血怎么这么黏糊？”

    马航皱着眉头使劲捋着下颌浓密的胡须，嘴里不停的嘟囔着。

    不远处高瘦的崔流和平时一样，吊儿郎当的半靠在身后的防护板上，身上的护甲上溅满了血水和不知名的粘稠液体，一道深深的灼伤从额角一直延伸到光秃秃的后脑勺上。

    使劲咳出一口带血的浓痰，仰头深吸几口气后崔流斜眼瞟向侧方。

    马航上尉作为和他并肩作战斗多年的战友，此时正盘腿坐在地上心疼的长吁短叹，他每日呵护有加，精心保养的大蓬胡须上此时沾满了血渍和污垢，就像没发好的面疙瘩一样乱做一团。

    而他的右手腕处手掌却已经齐根断掉，从断处到肘部被一层厚厚的医疗膜包裹着，透明的薄膜加上顶端厚厚的白色医用凝胶，使得整根手臂现在看起来像一根大号的棉棒。

    但马航对战斗中失去的右手毫不在意，反而一个劲的用仅剩的左手整理着沾满污秽的胡须。

    可也许是胡须被粘的太紧，笨拙的左手不仅没有将它们理顺，反而揪掉了不少。

    看着一脸肉痛的马航，崔流不禁失声笑了出来。

    十几分钟前特种作战队员们终于将敌人逼到了角落，长着海马头颅一般的怪物发起了垂死前的疯狂攻击。

    就在一名战士眼看要被骨刃刺中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马航突然跳了出来拦在了战士身前。

    当时高高跃起的马航将军刀捅入了海兽突出的嘴巴里，海兽伤口喷出的液体泼溅到他持刀的右手后，血肉被霎时腐蚀一空，接着毒液顺着护甲向上开始迅速蔓延，见此状况的马航毫不犹豫的挥刀斩断了自己的右手。

    按了按腰间因为笑意而牵动的伤口，崔流一边起身一边开玩笑道，

    “傻子也知道那玩意儿身上就没干净的，就你还敢把手往嘴上凑，哈哈哈，瞧瞧现在你那手跟棉花球一样。”

    仍然在努力打理胡须的马航听到这话，满脸通红的抬头吼道：

    “滚，去宰了他，回头我换上个合金手拍死你。”

    经验丰富的特战小队很快就找到了和这种新型海兽作战的方式，三只刚刚还趾高气昂的新型海兽现在只剩下最后一只，受伤不轻的他正躲在远处的阴影里准备最后的垂死挣扎。

    崔流充耳不闻马航的怒骂，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接着起身摸了一遍身上的装备后招手示意队员跟上，临行前瞥了一眼也正看向他的马航，两人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一群特种战士呈战斗分组跟在崔流身后开始向海兽的藏身处快步包抄了上去。

    “海蛇转向，目标甲板D12，ETA5秒”

    听着耳机里的警报，正在碎步快速向前的崔流看了看左前方船舷，只见一块小小的“D13”字样标识正竖立在那里，崔流狠狠的向地上啐了一口唾沫。

    正向前掩杀的战士们接到警报后迅速向四周分散，但由于事发突然，少数人仍然没能及时撤出后方这一片海蛇即将出现的甲板区域。

    队伍最前方的崔流注意到后方来不及撤退的队员后立即停止了战术规避移动，毫不犹豫的转身冲了回去。

    崔流半蹲下身，一边招手示意队员加速离开，一边缓缓抽出了身后的白焰。

    几秒钟后，崔流身前的甲板如小山般猛的隆起。

    ……

    就在崔流即将遭遇海蛇的突袭时，十几公里外的深海中另一场战斗也同时开始了。

    一言发射出的细长锥形榴弹高速的旋转着，钻透了还未完全成型的冲击波后，钉在了灰巢头部的护甲上。

    紧接着弹体后半部分自动弹开分解成了数瓣金属片，这些表面略带弧形的金属片在子弹的尾部折叠竖起，在流线型子弹后部组成了一个凹面向前的弧形后座挡板。

    随着钉入灰巢头部的弹头爆炸开后，原本四散的冲击波在后方凹面底座的引导下被回收后，再次集中向前轰击了过去。

    灰巢硕大的头部被集束冲击波击中后微微的晃动了一下，外壳被爆炸震落了大片细小的碎块。

    灰巢头顶闪烁耀眼的光圈一下子黯淡了下去，这颗联邦最新研制的水下集束爆破榴弹虽然没能够击穿灰巢厚厚的外壳，但也给他造成了不小的冲击伤害。

    和爆破弹几乎同时发出，来自灰巢的冲击波，宛若一面厚重的空心盾牌，微凸的表面带着旋转的海水向一言奔涌而去。

    面罩内的一言撇了撇嘴，有些不满意这发榴弹的效果，也有些惊异于灰巢的护甲厚度。

    因为造价昂贵，联邦为特种作战队员配备的爆破弹数量极其有限，可这威力巨大的炮弹在这名海兽指挥官面前，连他的护甲都没有完全击碎。

    眯起眼睛偏了偏脑袋，用身体感受了一下正旋转袭来的冲击水波，海水变化的海量信息瞬间冲入一言的大脑，而他也开始飞速的分析着规避的方案，一言发现这个冲击波虽然没有之前交叉火力演习的情况复杂，但面积和威力却大了不少。

    “看看你能有多厉害！”

    打定主意的一言收起突击枪，使劲蹬踏身下的礁石，反身向后方窜了出去，脚下崩飞的碎石被随后赶到的冲击波卷入其中，瞬间化为一片齑粉。

    高速向前的冲击波在冲出上百米后终于追上了一言，刚一接触便将一言缠入了漩涡中，接着冲击波迅速向内坍塌，巨大的水压从四面八方向被捕获在中心的猎物挤压而来。

    为了节省体力，一言并没有试图通过速度摆脱冲击波，而且他心里还有着想试探一下这个冲击波威力的念头。

    刻意降低了速度的一言在漩涡来临时非但没有挣扎，反而打开了身体伸展双臂，好像要迎上前去拥抱这片凶险的水波一样。

    但其实放松舒展的身体能让他更加敏锐的感知到水文的变化，他就是要从水压的微小缝隙中找到一条逃生之路。

    冲击波好像被一言的挑衅激怒了，疯狂鼓动的海水犹如巨人的手掌，猛地握紧要将手心中的猎物碾碎。

    而身处其间的一言，不断扭曲着身体，忽而急速向前，忽而缓慢倒退，就像狂风中的树叶，虽然被巨力裹挟，但却每每能在力量到达前一刻从缝隙中逃走，飘飘荡荡但最终却毫发无损。

    随着身周陡然一轻压力骤减，一言终于成功摆脱了冲击波的范围，虽然只过了短短几十秒钟，但持续肌体力量的高爆发加上高度紧绷的神经让一言也有些感到疲劳。

    一言知道如果刚刚稍有不慎被漩涡卷入，即便自己的肌体被增强过也很有可能在巨大的水压下受伤。

    扫了一眼身下逐渐远去消散的漩涡，一言轻笑着说了声：

    “傻磨！”

    一边检查装备一边习惯性的低头用嘴轻轻碰了碰吸管，却发现水囊中只剩下普通的净水，一言低声骂了一句：

    “嗫啊！”

    他浑然没有察觉自己的口头禅和某人变得极为相似。

    整理就绪后一言开始四处搜索早前离开的拓海的踪迹，一言猜测他现在应该是躲在暗处，等待最佳的攻击时机。

    在过往两人配合的战斗中，都是一言充当诱饵，而身材高大的拓海总是能神出鬼没的给予海兽致命一击，作为体格最大的战士却总是能像海虱一样在战斗中隐形，这一点让一言一直都想不明白。

    但在其他人眼里两人在战斗中的表现堪称教科书级，斩杀海兽的过程不仅出奇的默契而且效率极高，倒真像是一对并肩战斗多年的亲密战友，对彼此了如指掌。

    众人的肯定一言内心既烦躁又有些许的安心。

    虽然赵宏给他们两人下达的任务只是侦查灰巢的方位后等待增援，但这两名从没有为此交流过的尖兵内心想法却出奇的一致。

    那就是有机会就直接消灭灰巢！

    当发现灰巢的那一刻起，两人就心有灵犀的按照往日组队猎杀海兽的步骤而展开行动。

    正当稍事休整的一言准备启动短距离定位设备时，周边海水的流动忽然出现了一丝异样，危机感让一言瞬间启动了刚刚平复下来的体内能源节点。

    当他心有所感的向斜下方望去时，只见一个明黄色的光圈正从几百米外向自己快速的逼近。

    “傻磨，这么快就跟上来了。”

    一言看到来袭的敌人反而有些兴奋，正愁不知道怎么找到他。

    附近只有空荡荡的海水，没有可以隐蔽的地方，在没有把握独自解决掉灰巢之前，一言不想冒然在这片毫无遮蔽的海域和灰巢正面对战，和拓海合力攻击把握应该更大。

    打定主意后的一言转头立即开始向远处游去，同时不忘在通话器里向不知隐藏在何处的拓海发出信号。

    就这样，一人一兽一前一后的在深海中开始了一场追逐游戏。

    几分钟后，一言向身后瞥了一眼，只见灰巢离他只有不到百米的距离，周遭的水域逐渐染上了一丝明黄色。

    灰巢的触手交缠在尾部如同风箱一般，看似一阵阵轻缓的鼓动却将硕大的身躯向前推进的迅捷无比。

    一言摸向后腰的白焰，正想着是否要伺机反身攻击的时候，耳道里通讯器突然发出了一阵轻微的震动，几声模糊不清的字句传了过来。

    虽然没有听清拓海的信息，但一言大致猜到了对方的提议，收回了摸向白焰的手，一直在游动中紧贴身侧的双臂此时也伸展开加入了划水，整个人如一尾起伏的剑鱼加速冲了出去。

    灰巢显然没有料到，眼见马上到手的猎物居然能够再次加速，发出一声低吼的灰巢将强韧的触手再次旋拧在一起，加快了鼓动的频率。

    几分钟后，一直在后方疯狂追逐的灰巢开始变得急躁起来。

    他本以为能很快追上前方的人类，但每每在最后一刻那个瘦小的猎物总能在高速行进中突然大幅度转向，甚至有几次从紧贴着灰巢身对向穿过。

    灰巢甚至在双方擦身而过时能感到对方身上散发的热量，但却只能无可奈何的看着人类逃走。

    在这场有些玩闹般的追逐中，一人一兽绕了一个大圈，又回到了当初两者对峙的那片海域。

    一言看似和灰巢漫无目的追逐其实最终是为了将对手引到这里，这片海域是他和拓海“心照不宣”预设的伏击区域。

    目前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着，只不过几分钟前出现的异常情况让他有些不解。

    环绕在他脖颈上的微型制氧器越来越烫，一直稳定的输氧量竟然出现了几次突然的供氧不足，但明明自己在出发前反复检查过装备。

    一言不知道的是，这款在部队服役表现良好的军用呼吸器在当初研制时并没有考虑到，有一天人类的新一代战士在肌体能力上会出现成倍的提高，而为了维持高强度的肌体输出，摄氧量自然也会随之呈几何倍数的增长。

    更加上一言比其他人更高的融合度意味着需要更加巨大的氧量来维持体液的高速流动，这才导致这款配装联邦部队近二十年表现极为稳定的颈挂式水下制氧器出现了过载问题。

    暂时无暇思考这个问题的一言，继续保持着和后方灰巢的距离，同时快速的扫视着四周。

    自从几分钟前收到拓海的信息后通讯器里一直都寂静无声，但一言却并不担心。

    此前的多次战斗中他的这位“亲密”战友在战场上确实从未让他失望过，每次都是在最不可能的地点和用最出乎意料的方式突然出现，最后给予敌人致命一击。

    一言有时候仅仅只需要带着海兽转一圈，对方就会被无声无息的消灭掉，对于拓海的这种“异能”，一言归咎于这个家伙有一颗善于揣摩别人的肮脏内心。

    此时一言相信那只粗大的甲藻一定猥琐的藏在某个阴暗处，正在等待发出卑鄙的一击。

    果然，从眼角的余光中一言捕捉到了一幕奇怪的景象。

    远处的海水中突然诡异的钻出半个身体，冲他挥了挥手，接着整个人又缩了回去消失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