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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恢复中

    正月初五,又称破五节,是个节中节。国人从什么时候开始过这个节日,已不可考。度娘娘用“历史悠久”形容它的久远。这个节日因“破”字而名,长久以来国民认为之前的诸多禁忌在这一日皆可破。同时这天寄托着国人的希望和憧憬,因此这天也有着其独有的禁忌。度娘娘对其详解的第一段儿就是这么写的。

    豫州城西一近郊外的别墅区里,一个张姓人家里悲悲戚戚,却仍准备着这个节中节的一应物事。只是了解这个家庭的人知道,现在正准备节日物事的不是原本张罗这些的人。

    张家的大儿子张国强多年前和伴侣离了婚,即便大儿媳在她也不会去做此类事情。

    二儿子张国霖病倒,二儿媳何倩妮在医院里照应着丈夫也没法做。带着一家正包饺子的是这家的老三媳妇儿修宁,这是她进门儿二十多年来第一回带着家人准备年节的一应东西。

    这家的三个老家,张兆嵘、沈素清、刘玉芝因为家里的第七个孩子张国娴骤然去世,全部躺倒了。家里年纪最大的老家张兆暨来年八十高龄,惯常不过问家中事,他是个医生,现正冲锋在华汉疫情的第一线。

    几天前大儿子给他打电话告知此事,老头只平平回了儿子四个字“好知道了”连个标点符号都不带有的。然后,然后就再无话了。

    老三媳妇儿张罗着准备餐食,眼泪还止不住啪塔啪塔直掉。帮着忙的大姑娘女婿赵英杰、老五媳妇胡美莹、老六媳妇齐晓璇,还有他们的小叔叔张兆安一家四口也都是一言不发,不时的擦把眼泪。

    大闺女,也是行四的张国芸是个妇科大夫,年下里一直在医院值班儿。妹妹离世的消息她难以接受,可适逢疫情,她不能擅离职守。

    最为焦头烂额的是这家的大儿子,三个老家躺倒,让他心急如焚。劝他都不知道怎么张嘴劝。他也难受,可一滴眼泪他都流不出来,憋得他恨不得捅上自己一刀。

    家里过年能回家的第三代,一个个伤心之余皆是噤若寒蝉,生怕一个不注意,又搞的像大年三十那天的氛围一样。张罗过节的事儿,不让他们沾边儿,一个个走坐不安,只好待在一楼的大书房里声都不敢吱。

    老三张国峰和老六张国安没在家,这俩人都是律师,从大年初一开始俩人就律所和老家两边跑,收集证据准备着起诉伤害他家老七闺女的起诉材料。俩人不敢停下来,一停心里的那口气就泄了,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妹妹已经不在这一事实。律所的另一合伙人和他们的徒弟,这个年也没有过好,都默不吭声的帮助二人准备上诉的材料。

    家里的老五张国平,是老七闺女的亲大哥,被封在了华汉回不来。其实即便没有封城,他也回不来。这家的小儿子,他的小弟弟张国念,是他和他爸到非洲援建时收养的孤儿。妹妹出事当天就只有小弟弟在她身边,为了护住妹妹,小弟弟被歹徒打的脾脏破裂,肋骨也断了六根,最终还是没能护住妹妹。

    事发第七天了,小弟弟还处于昏迷状态,医生说是头部遭受重击导致。中途醒过两回,一分钟不到就又闭上了眼睛。万幸的是歹徒击打额部较多,看着伤的吓人,却不易形成对冲伤,一条小命算是保住了。

    能活着,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也是小弟弟个子较高的原因,头部没有遭受致命伤。妹妹就没这么幸运了,因个子矮,歹徒就是奔着要她命去的,所以她头部遭受的几次重击几乎都足以致命。

    最不幸的应该要属最先赶去制止的民警了。疫情的消息甫一传出,华汉及周边的地县市,就接到上级的命令严阵以待。距离华汉市的最后一个高速服务区是他的辖区,一接到群众报警,当时距离最近的他就赶了过去。

    前后也就三两分钟的时间,等其他民警相继赶到时,他已受到致命伤倒地不起。大年初二的傍晚,这位民警也永远的闭上了眼睛,年仅二十四岁,是警校毕业参加工作不到三年的新人。

    事发当天最先收到消息的是国娴的丈夫杜君航,等他和国平带着儿子笨笨匆匆赶过去的时候,国娴已经被医生初步判定为脑死亡。父子俩加上国平都反应不过来。直到妻子原来的同事麦喆,带着他们去看妻子最后一眼,杜君航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一切来的太突然,老张家所有人都不及反应,更无法接受。女婿和大儿子带着外孙去时,张兆嵘和老伴儿,就做好了他们带回来俩孩子骨灰盒的准备了。只是老张家所有人心里都还抱着一丝侥幸。

    封城前杜君航父子,带着张国娴的一缕头发和她当时身上穿着的衣服,被她的同学们送出了华汉。这时候杜君航才知道,原来妻子张国娴在十年前,怀着他家笨笨时,就签了器官及遗体无偿捐献的协议。作为丈夫,他在所有的捐献协议上签了字。

    如情敌所说,这是他杜君航能支持妻子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了。放手,让妻子以另外一种方式活着。杜君航的脑子一片空白,可情敌麦喆的这些话他记在心里了。回程途中,杜君航紧紧抱着不哭不闹的儿子,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麦喆对他说的话。

    “中中中,她张国娴是真中啊!行,她干嘞好,我跟恁妈生咯她,没养过她,俺俩没资格要她嘞东西。拿走,烧咯还是埋咯随恁嘞便儿。我就当没生过她...”这是张兆嵘听女婿杜君航,讲完女儿最后的处理方式后,发出的咆哮。“神经病,她就是个神经病啊...啊啊啊啊...俺嘞好闺女啊,你可疼死恁爹了呀...”

    攥着女儿的头发,老头一口气没上来撅了过去。两个老太太也没比他好多少,抱着女儿已被剪碎的衣物啼哭不止...随后几天三个老人一直卧床不起,只有女婿带着外孙,给他们汇报心脏受体的情况时,才能勉强让他们吃下去点东西。

    远在BJ的纪乐然及家人,无从得知心脏原主人家发生的事情。他们也不知道纪乐然的主治医生秦斐,每天都在将纪乐然手术后的恢复情况通报给麦喆。再由麦喆转告给心脏原主人的家人。

    作为医生,秦斐知道纪乐然的恢复情况,牵动着三个古稀老人,一个中年男人的生命。这颗心脏跳动着,就意味着心脏原主人活着。也就是这点念想,才能让四人撑住这口气。

    作为女婿作为丈夫,杜君航伤心的无以复加,可他还不能哭。他需要将纪乐然,妻子心脏新主人的恢复情况告诉三个老人,发信息告诉医院里的二哥二嫂。

    大年三十“爸,刚麦医生给我电话了,手术很顺利...”老头、老太太无声的流着眼泪,喝了口女婿喂的葡萄糖水。

    大年初一“爸,麦医生说他亲眼看着这个小闺女醒了,麦医生还跟她说话了,她可清醒...BJ那边的医生明确说手术很成功,第一阶段的难关算过了...

    爸你喝口汤吧,你要不喝,可没有精神撑到明个麦医生给我打电话那时候。你说到时候我叫你不叫?”对沈素清、刘玉芝,杜君航亦是如法炮制,带着儿子连哄带骗,各喂三个老人喝下一小碗儿加了葡糖糖的小米粥。

    大年初二“爸,BJ那边的医生今天安排小闺女和她家人见了,她还怪活泼哩,几句话就把他妈他大舅还有医生们逗笑了...”张兆嵘勉强翘了翘嘴角,想起女儿小时候的趣事。

    大年初三“爸,这小闺女也不容易,听麦医生说她十六岁就病了,得亏她爸能干家里条件不错,这要是换到普通家庭,她都不能等到这时候...爸,你多喝几口。说明个她有一项化验结果能出来,只要不是免疫系统的事情,其他方面的问题都不算问题...”

    大年初四...

    大年初五“爸,今个这小闺女可是进步不小,让人扶着能下床走路了。满打满算这才手术完第六天...BJ那边医生说啥感染、排异在她身上咋都没咋地就过去了。还说他做这种手术这么多回,从没遇到过像她这么顺利的...”

    “真嘞?”仨老家的反应几乎全都一个样。“可不就是真的,叔,我和君航一起听的电话。医生还说,这种情况少见,这小闺女至少能活十年打底。你不信咱一会儿打电话给我爸问问,你要怕他哄你,不是还有悦悦吗?她到现在还不知道小七的事,也没有理由哄你不是...”

    “强,咱让医生给咱想想办法,去看孩儿一眼中不中?咱偷偷的,不上去和人家说话,偷偷看看她好好哩,咱就回来中不中?”刘玉芝看看小叔子、弟妹,拽着儿子商量道。她知道此刻小叔子和弟妹就是这么想的。

    “妈呀,你以为我没跟医生提过?咱是不求回报,就是偷偷去看看小闺女,这要是让人家家里知道了会咋想?就算是换上新心脏,她也还是个病人,咱这一去不是给人家又添心病哩吗?”张国强很快注意到自己语气里的不耐烦,立即缓和了语气。

    看着仨老人还有不愿,张国强软声细语道“妈、叔、婶儿,这全世界都对这心脏移植的供体、受体信息保密,不让去接触,这是有道理哩呀。这世上最难说的就是人心。我说了知道你们不爱听,你们想想,从头到尾这些年,咱到底是咋得罪老周家了。

    就算是有我爸和周金科的事,这都二十多年啦,咱又咋得罪周金江家了?有啥深仇大恨,他家秀洋非要把小七往死里打...”不愿提,不能提,张国强知道这个事情抛出来,一定打消三个老人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