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化有，还很大！

    回家没多少天其实纪凯和贺红果就发现了。纪乐然吃饭认真，作息规律，待人接物也稳重了不少。

    每个月定时的复查，纪乐然自己也很上心。纪凯去年给女儿买的生日礼物是一辆二十多万的小轿车，总算是派上用场。半年多贺红果陪着她去了两回，其它几回都是她自己开车去的。

    这和以往动不动就娇气撒赖的纪乐然简直判若两人。懂事儿了，懂事儿的让纪凯和贺红果都有些恍惚。爱追剧看电影的贺红果，自然而然就联想到看过的影视剧。

    深夜，一觉醒来再难入眠的贺红果胡思乱想。纪乐然确诊之后，她看了很多有关心脏移植题材的影视剧，平常思想闲下来时，也不免将纪乐然的情况和剧中人物对号入座。现下又开始一一对应，想到惊悚恐怖的桥段，贺红果不禁汗毛倒竖“老纪、老纪你醒醒...”

    “嗯，怎么了？”上一秒还和周公畅聊的纪凯，听到老婆急促的召唤猛地坐起身子。“我想到然然，然然她越来越奇怪，我害怕。老纪她会不会变成一个我们不认识的然然，会不会像梁家辉演得那个电影里的女主角，根本就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我、我...”

    夫妻二十多年，纪凯自然明白妻子想要表达的意思，他耐心解释道“老婆，秦医生你还信不过吗？他很详细的跟你讲过心脏移植的意义。这就好比汽车的发动机坏了，修不好了，然后重新换了个发动机。根本没那些影视剧里说的那么玄乎。至于手术后心理上的变化，主要还是人长期在身体不健康的状态下引起的心理变化。

    你想想我脑出血那段时间，一想到然然的情况，我明知道医生说的是对的，却不能好好配合治疗。你说这种情绪、思想都不受控制是不是像换了个人。你了解我，我之前有这么别扭吗？

    还有你，自从然然确诊，你自己说说你脾气大了多少。原来你连大声说话都觉得烦，看到别人争吵你都躲得远远的。这些年呢，你动不动就对周围人发脾气。一家人都得看你脸色说话，大家理解你心焦，从来没和你计较过。你自己说这是不是心理上的变化？”

    贺红果陷入了沉思，纪凯的话她是认同的，可事涉自己的女儿，她不免就会钻牛角尖。纪凯知道并没有说到她妻子心里去，下床接了杯温水递给妻子，接着耐心道“果果你喝口水。然然她病了九年，时好时坏的，每次住院她自己、咱们都觉得折磨。她心情不好要发泄，咱俩和医生护士都得受着。你觉得当初她一个没长成的孩子，能控制自己的情绪行为吗？

    现在好了，手术后差不多俩月咱们看着她一天天见好，她自己都感觉身体在好转。我陪不了她，你当时陪着她感觉不到她心情都在变好吗？她本就是开朗的性子，现在也算是恢复了她以前的样子。你成天的东想西想，都忽略咱家然然是个大姑娘了。女大自巧。要说变化我觉得就是她长大了，懂事自律了。经这一回生死，知道惜命了。

    你啊，就是被电视里的伪科学给影响了还不自知。人家秦医生和你说的那些，你是一句都不往心里去，净看这些乱七八糟的影视剧自寻烦恼。”

    “我，我不也是担心然然吗？哪个当妈的不想自己孩子好好的？科学解释不了的事情太多了，万一她...我就是想她能好好的，没病没灾。就是做了手术她也不能像正常人一样结婚生子。我一想到这儿，我这心就哆嗦。呃呃呃...老公我都不敢想以后。”贺红果伤心的无以复加，靠在丈夫怀里抽泣不止。

    纪凯的心也被一点点揪紧，网络上、秦斐所说的心脏移植术后能活多久的百分比，没有一天不在折磨他。除了面对现实，他和妻子不知道还能为女儿做些什么。近一年半的时间，他原本花白的头发已经全白。贺红果也正处于更年期，体检报告上也显示她体内不止埋了一颗定时炸弹...

    清晨，一夜好眠的纪乐然被叽叽喳喳的鸟儿们叫醒，看了眼时间距离她的叫醒闹铃还有十多分钟。清凉的晨风，撵着她又往被子里钻了钻。拿起放在床头的平板，点开音乐播放器，朗朗悦耳的歌声响起：

    海浪无声将夜幕深深淹没，漫过天空尽头的角落...看海天一色，听风起雨落...

    有段时间了，纪乐然醒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听周深雌雄莫辨的声音唱出的这首大鱼。待曲毕，她会闭上眼睛，去回味这首歌中的意境。纪乐然都想不起来有多久，没有听到过如此打动她心的歌了。

    其实在2016年年底就有一首歌特别的打动她。打开地狱的大门，不请自来贪欲念。无常路上买命钱，是生是畜黄泉见...只是那时妈妈贺红果，不能听到或是联想到任何和“死”字相关的任何事情。

    “然然你就这么想离开妈妈吗？”接着就传来贺红果歇斯底里的啼哭声。“妈妈我没有...”纪乐然也哭了，她不知道又怎么将妈妈惹哭了。贺红果一把夺过她的手机，将音乐播放器关掉，激动的抱着女儿道“然然，你答应妈妈，再不要听这类歌曲，妈妈听不得，妈妈真的听不得...”

    那时的纪乐然无法理解妈妈心里的焦虑。她不知道什么地狱、黄泉、无常...但凡和生死相关的东西，都是贺红果心里的禁忌。她会偷偷的在心里吐槽妈妈，也会在贺红果不在身边时，偷摸的打电话给八个舅舅，控诉自己的妈妈有多么不可理喻。

    无菌室里的二十多天，爷爷埋在桃树下的信，还有临出院时秦斐告诉她，除了她的父母亲人，还有一个她不认识的医生，一整个她不认识的家庭一直在关心她，持续关心着她的恢复状况...都引导着她去理解妈妈。

    手术前，父母、亲人、医生，还有她自己，都为一个活下来的目标努力着。现在她好好的活着，健康的活着。她看到了爸爸妈妈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她毫无顾忌的呼吸着新鲜空气，听着打动她心灵的歌曲，她找不出丝毫不好好活着的理由。

    小视频中，电影横空出世喊号子的片段：同志们呀么嗬嘿，打起夯呀么嗬嘿，一夯一夯密密的砸呀，嗦罗罗罗呔，为国家呀么嗬嘿...怪提振精神头的。纪乐然继续刷：中国解放军三军将士，迈着铿锵整齐的步伐接受人民检阅的片段。然后是一段奋战在新冠疫情第一线的医生们的片段...

    满满的正能量，带给纪乐然的是一个热血沸腾和热泪盈眶的早晨...也是很长一段时间，纪乐然看到的小视频都是类似的内容。遇到让她感动的，她还会分享给大家一起看。

    十多分钟过去，纪乐然的叫醒闹铃响了，她没有丝毫的迟疑下了床。刷牙洗脸，喝一杯温开水，然后就是干个大活。干完大活，她走出屋子，将平板摆好，找出主治医生秦斐为她录的父子俩练八段锦的视频。

    纪乐然学的很认真，已经练习了将近半年。期间她不止一次的动员爸爸妈妈和她一起练，可他们都因工作忙，只有周末才能陪她一起练习。营养师王方萍倒是很乐意，基本每天在纪乐然出来前，她就已经开始了。遇到阴天下雨，俩人就会在室内练。

    几次的复查结果都很好，是秦斐预料之中，也是他预料之外。他清楚很大程度上是金钱的功劳，试想绝大多数家庭，怎么能请的的起专职的营养师住家照顾病人的饮食呢？规律的作息、合理健康的饮食、练习八段锦及美丽的心情，都是促进纪乐然成为正常人的因素。缺一不可。

    桃园儿的桃子收获了，纪乐然这段时间吃完早饭，就去桃园里帮忙。这片桃园算是纪凯承包的私产，他父母在世时就种上了。原本想着种几颗就得了。谁知道老头老太太不忍看着这么好的土地撂荒，一来二去就全给种上了。

    十多亩的桃园种了九宝和BJ当地的一个小品种桃。虽不靠这片桃园吃饭，考虑到父母生前的嘱咐，纪凯还是请了人将这片桃林科学的管理了起来。纪乐然除了在家养病，整日里无所事事，她主动找纪凯讨要了这个差事。纪凯想了想，就答应了她。

    她能干什么，其实大家都清楚，只是给她找点儿事儿别太闲着就行。这几天九宝桃基本已经接近了尾声，纪乐然过去无非就是帮着看看地秤，帮着记个帐什么的。都知道她的身体情况，重活累活自然是不会让她干。

    通过这段时间在桃园儿帮忙，纪乐然也算收获满满。一棵树能结多少果子，产生病虫害怎么办，嫁接后和不嫁接有什么区别。九宝和当地的小品种区别是什么，价钱上有多大差距...她都了解的清清楚楚。

    每天她早出晚归，纪凯贺红果看她神采奕奕的样子，心里也很是开心。

    “妈妈，你知道九宝桃卖给水果批发商多钱斤吗？”贺红果配合着答道“妈妈不知道。你知道多钱？”

    “嗯，我当然知道啊。今天我跟着李叔叔去市场了，天哪，九宝卖给批发商竟然能卖到两块八一斤。当地的那个小桃是一块六。我在那儿看他们往外批发能到四块多呢。然后各个水果店，都要卖到八块以上。”纪乐然很兴奋，饭都顾不上吃滔滔不绝的跟爸妈讲她了解到的东西。

    “那是不便宜，咱家倒是不用愁，能从头吃到尾。”纪凯说道。“嗯，爸爸，要不我到三环里开个水果店吧，我看卖水果挺赚钱的。哎呀我都后悔了，不该给秦叔叔送那么多，你们说咱家的桃子得少赚多少钱啊？还有拿那么多给舅舅家和外公...哎呀妈妈，我后悔了...”

    “哈哈哈...”一家人被她逗得欢声笑语。都发现她卖个桃，就能钻钱眼儿里拔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