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德宫。

    万贵妃脸色蜡黄，已是病入膏肓。

    人的精神一旦垮了就会茶饭不思，一旦饮食不规律，身体的各项机能就会下降。

    万贵妃已经五十多岁，人体免疫力本身就已差了很多，每日每夜还被仇恨、愤懑所折磨，坚持几个月，终于坚持不住，也是常理之中。

    心病不是绝症，但比任何绝症都要难治。

    “贞儿。”朱见深明显消廋了一圈，顶着两个黑眼圈，要多憔悴有多憔悴。

    这几个月间，朱见深无心政务，没管修仙，把方士提供的丹丸当饭吃，这才勉强振奋精神，得以强撑精神在昭德宫照顾此生最爱。

    “已经查到彼岸花消息，几年前，各地有数十名匪贼被官府缉拿后关押在大牢。

    这些匪贼被判死决，然而临刑前无一例外尽数被劫出大牢，从此杳无音信，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

    东厂几经摸索，几乎可以断定，这些匪贼便是被彼岸花劫走，而后成为彼岸花的一员。

    前些日子，东厂番子在湖州设伏，抓捕到一名江洋大盗，从其身后搜到彼岸花的银制五十六号牌。

    由此可见，这人便是彼岸花的银牌杀手，不过此人倒也算条汉子，严刑拷打也不肯招任彼岸花巢穴在何处。

    不过朝廷已经将这消息放了出去，想必彼岸花的杀手不会坐视此贼被押到京城，凌迟处死，那便一定会出手相救。

    朕已做好完全准备，安排上百大内高手沿途设伏，只要彼岸花的人来救，定能将他们一网成擒。

    到了那时候，朕就不信，所以彼岸花的贼都能跟湖州这贼的嘴一样硬。

    贞儿，快些好起来，朕答应你，一年之内，必将那金牌七号锁拿到你面前，让你亲手宰了他，给你爹和你兄弟报仇雪恨。”

    朱见深内心暗叹，他说的这番话真真假假，湖州抓到飞贼是真，放出风声也是真的，但那飞贼身上却没彼岸花的牌子。

    他确实不想骗万贵妃，可现在不得不骗，他知道自己最爱的人是心病，所以这骗也是为了能暂宽其心，让万贵妃看到希望后能振作起来。

    而且东厂那边分析的也不错，那些被劫走的巨贼，不可能凭空消失，既然消失的无影无踪，确实有很大可能是被彼岸花组织劫走。

    那么只要能找到曾经的这些巨贼，哪怕只有一个，或许也能以点破面，将整个彼岸花连根拔起。

    然而，朱见深说的再如何言之凿凿，也没能让万贵妃有什么触动。

    她的心真的死了，或者说，她根本没了继续活下去的信念。

    那根刺在她心里的刺，一开始让她痛不欲生，如今已成为毒刺，时时刻刻侵蚀着她的生机，让她的生命抵达悬崖的边缘。

    历史上万贵妃死因说法不一，但最流行的说法是万贵妃暴虐成性，动辄殴打宫女，最后也是因为殴打宫女导致心脏病突然发作，然后一命呜呼。

    这种说法靠不靠谱无需求证，但有一点基本可以肯定，那就是万贵妃此人心胸狭隘，易怒易燥，这类人最不能受气，一旦受气，很容易失控。

    要是普通人也就罢了，偏偏她是万贵妃，二十年来养尊处优，深受皇帝宠爱的女人，她位高权重，说一不二，这辈子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大亏？

    自己老爹和兄弟被杀，她连个报仇的机会都没有，久而久之，郁气淤心，生生把自己气死，憋死，实在不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

    朱见深说了一箩筐废话，最后也没得到回应，只能暗叹一声，他实在是疲惫到了极点，只能先回乾清宫。

    李秀芸从未见过脸皮这么厚的……

    她邀请孟烨喝茶固然是没过脑子，可感谢孟烨相助，让表妹脱了大难，这邀请也是实心实意的。

    可这有你朱极啥事？

    就算你和孟公子是好友一起来喝茶，可人家孟公子都没说什么，你倒好，竟然还要留下来吃饭。

    吃饭也就算了，姓朱的竟然一边夸菜做的好吃，一边还指指点点，说这胡瓜要是炒肉片或者虾仁味道更佳？

    还说如此佳肴，岂能无酒，真是好大的脸……

    气鼓鼓的李秀芸去酒坊花十五文钱打来一盅酒，亲自为孟烨斟满一杯，然后憋着嘴把酒盅往朱佑极面前一跺，完全没有替朱佑极这个不要脸的家伙斟酒的意思。

    朱佑极洒笑道:“孟兄，看来朱某这是做了恶客，颇不受待见呢。”

    孟烨微微欠身，笑道:“朱兄说笑了，李姑娘心直口快，倒是难得一见的性情中人。”

    “我怎么感觉你在骂我？”

    “没有，没有的事，朱兄千万不要误会。”

    孟烨脑门上渗出一层密汗，和太子称兄道弟，那是没办法被逼的。

    骂太子？难道他觉得自己的脖子比刀硬？

    “你理会他作甚。”李秀芸尽管不爽，见两人喝完杯中酒，还是替两人续上。

    一刻钟后，盅中酒尽，朱佑极起身，微笑:“恶客不好当啊，孟兄，不如回吧，或许近日风急浪涌，有事要做了哦。”

    孟烨脸上一正，他知道朱佑极话里的意思，当即起身，拱手告辞。

    “殿下，我看那个段元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次出来名为调解，可实际上应该是得了樊浩的好处，最后迫使于姑娘就范。”

    朱佑极嗯声道:“你想的八九不离十，这段元延是段元辉的亲弟弟，段元辉这些年跟着孤，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有私心却也不大，把自己弟弟安排在这，无非是想让段元延多些和孤接触的机会罢了。”

    “那……”

    “这世上的事不可能非黑即白，坐在什么位置，能谋多大的私利，更是人性之本，段元延以观后效吧……话说你是不是看上于姑娘了？”

    孟烨脸一僵，无奈道:“属下绝无这样的心思。”

    朱佑极哈哈大笑道:“我看那于姑娘倒是对你有这心思，你这么说，只怕那于姑娘要伤心欲绝咯。”

    孟烨汗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