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伤疤
电梯这时恰好到了一楼,没等梁辰烟说什么,梁甫森拔腿就走,嘴里还说:“不好意思,我赶车我先走了,垃圾帮你们丢了哈!”
梁辰烟愣在那里半晌,直到姜愈喊她:“你这是中邪了?”
梁辰烟回过神来,她不想还没证实就告诉姜愈自己的猜测,便说没什么,两个人结伴走向地铁站。
这天一整天梁辰烟都心不在焉。
她一直在回想这几个月来谭奇对于自己母女俩超出一般人的关心,现在看起来有了合理的解释!
但这事又太诡异了。先不说这个谭奇长得跟梁甫森一点儿相像都没有,就连声音都不像,就算他整过容,能把声音都变了吗?梁辰烟反正是没听过。
还有,虽然当年是没人看见梁甫森的遗体,但,摄像头里确实没看到他从实验室逃出来,现场后来也有他衣服的碎屑和他皮肤的DNA。
如果他没死,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如果他死了,难道世界上真的有鬼?
梁辰烟想到这打了个冷战,然后在心里打消了这非常唯心的想法。
然后她又回忆起父亲的伤疤是怎么来的。
那是她八岁的时候,有一次梁甫森带母女俩去海边露营,白天安排的活动是去附近的天文馆参观。
那天文馆号称能看到绝美的海景,因为是建在一个海边的山上。
想要去天文馆,有两条路,一条是大路,光滑平整,但是是蜿蜒曲折的盘山路,他们当时没有开车,要走路的话就需要走比较长的时间。
另一条是小路,可以直接爬山,但那山就有些陡峭了,有些地方的路也没有修石头阶梯,还可能满是泥巴,不是很好走。
一般的家庭会带着孩子走大路,宁可久一点。但梁甫森却觉得从小就喜欢户外运动的梁辰烟肯定走小路是没问题的,说是要锻炼锻炼她。
偏偏梁辰烟也拍手称好,觉得父亲对她体能的信任就是最大的褒奖。
尽管姜愈表现出来再三的担忧,全家人投票之后二比一选择了走小路。
一开始有石头阶梯的路是还挺好走的,梁甫森夫妇正当壮年,梁辰烟年纪小不知道累,三个人一路走一路聊天,气温合适,气氛愉快,不知不觉还走得挺快。
谁知后来快到顶的时候有段路就非常不好走了。不仅陡峭,还是泥巴路,有些地方还有不少散在的小石头,踩上去一不小心就可能会滑倒,路边甚至都没有什么可以扶住的东西。
梁辰烟毕竟还小,又有点争强好胜的心气,想要在父母面前证明自己真的能行。眼看着快要登顶,她开始兴奋起来。
她一路小跑,走在了三人小分队的前头,还时不时在不远的前面停下来等他们两个,挥手对他们喊:“你们倒是快点啊!急先锋梁小烟实时播报:前路通畅,可正常通行!”
梁甫森在后头扶着有些喘气的姜愈慢慢走,两个人也停下来看着梁辰烟笑。
待夫妻俩跟上了,梁辰烟又转身往前走,谁知脚下就真踩到了一些圆滚滚的小石子,直直地往前扑倒了。
摔跤倒也没什么大事,梁辰烟手撑地立马就站了起来。可是她起来的时候可能又踩到了旁边有些滑的泥巴,没站稳,随着脚往下滑身体又往前趴,这下反而整个人就要往山下滚去。
梁甫森大惊,松开姜愈的手就去拉梁辰烟。
幸好他动作快,身体也更长,一手抓住梁辰烟的手,另一只手抓住了旁边一棵树的粗大的树枝,两个人才没一起滚下去。
姜愈脸都吓白了,赶紧跑过来救他们。但她身体矮小单薄,左支右绌忙活了好久,梁甫森和梁辰烟也尝试各种方法和旁边可以利用的植物。三个人狼狈地“互救”了好一阵,才重新都站稳了。
三个人站在路边一块稍微平稳一点的地上,看着各自凌乱的头发,不整的衣裤,和脸上手上和鞋上的泥巴,开始哈哈大笑起来。
怕姜愈怪自己非要选这条路,梁甫森赶紧说:“没事没事,有惊无险,大吉大利!”
姜愈确实想怪他,但看大家都惊魂未定,便也不想讨人厌,暂且忍住了脾气。
三个人短暂休憩后打算继续上路的时候,梁甫森脚下传来一阵刺痛。
他低头一看,脚踝上有一个好长的伤口。原来刚才他拉梁辰烟的时候也摔倒了,一条腿叉到了小路另一边,那里有些植物长着刺,有一根刺生生隔着袜子都把他脚踝出刺出了一个伤口。
姜愈给他脱掉袜子查看伤势,大约长十厘米的伤口上那层血液还在闪着,也不知道止住了血没有。
姜愈赶快拉着他坐下来。幸好他们东西准备得齐全,消毒水敷料什么的都带了。
姜愈当即就给梁甫森仔细地清理了伤口,消了毒,贴上了纱布。伤口有点深,但是幸好压了一阵后也就没再继续出血了。
人都受了伤,梁甫森觉得刚才的“有惊无险”也不准确了,便找补说:“没事没事,小伤小伤,没有大碍!”
既然都受伤了,姜愈便也不忍心怪他们俩,只是暗暗祈祷到山顶之前不要再出什么事情。
还好那里离天文馆已经不远了,三个人加倍小心,比原来走得更慢,力求更稳当一些,又花了一些时间才登顶。
爬山的时候,他们周围都是树和灌木,看不到什么海边的风景。
但当他们爬到天文馆门口的空地的时候,就可以看到远处的一览无余的海景了。
三个人都被这壮观的景象震撼了。
网上的人说这里可以看到绝美的风景绝不是夸张。
整个天文馆都是白色,四四方方的房子上是一个圆圆的屋顶,站在它的面前可以看到白色穹顶映衬在碧蓝的天空下,无暇的白,纯净的蓝,不掺一丝杂质。
这种视觉的震撼绝不是一个美轮美奂可以形容。
如果背对着天文馆,他们身前十几米的地方就是一个悬崖,悬崖下面是一望无垠的大海。
那海近得好像就在他们的脚底下,但又广阔得似乎到了世界的尽头。
阳光洒在海面上,让波光粼粼的海面透着一层金色的光芒。极目眺去,远处海天一色,湛蓝的天际有白色的海鸥展翅翱翔。
海风吹过来,带来一阵清爽的新鲜空气,送来海鸥清脆的叫声。
三个人都没有说话,在这样广阔的天地中,人是会失去言语的能力的。
他们沉浸在这紧紧攫取人心的美景中,心却似飘向了远方,与自然融为一体。
身边的琐事变得无足轻重起来,什么工作,什么人际关系,什么学习成绩,什么上山的劳累,什么摔跤的疼痛,全然不值一提。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梁甫森终于打破了沉寂,说:“小烟,景色美不美?”
梁辰烟机械地点头:“太美了……”
姜愈:“你俩的词汇还真是贫瘠。”
另外两人哈哈大笑。
梁辰烟:“壮观,实在壮观!”
梁甫森:“磅礴,真是磅礴!”
就连姜愈都忍不住笑了:“无知,非常无知!”
梁甫森:“有美景足矣。”
梁辰烟:“极是极是。”
姜愈:“是呀,要是没有刚才那意外,这趟行程真的是完美了。”
这怪罪终于还是来了。
梁甫森一把搂住姜愈,还摇了一摇:“哎呀,要是不经历种种困难,怎么可能见到这么美的风景,什么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他看着梁辰烟,故作严肃地抓住这机会灌鸡汤:“小烟,你记住,没有一帆风顺的人生,想要看到高处的风景,必先付出体力。那首歌怎么唱的,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
梁辰烟也知道他的用意,一下就接上了,两个人就这样唱起了歌:“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姜愈就这样被带偏了,再也不记得数落刚才那心有余悸的爬山事故。
后来梁甫森的伤口虽然痊愈了,但是因为比较深,伤口还是留下一个月牙状的疤,刚好沿着踝骨下面一圈,好像端着那突出的踝骨似的。
因为伤疤的形状奇特,也因为那次的美景震撼人心,经历也令人印象深刻,所以梁辰烟记得特别清楚。
她总是说:“老爸,你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以后你老了,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
梁甫森说:“可千万别,你长大了,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不要非得做什么尽孝的事情。”
梁辰烟不解:“为什么?可是赡养父母是儿女的责任呀。”那时她们小学的道德法治课已经教过这些了。
但梁甫森和姜愈都不是一般人,他们从不觉得孩子需要履行这样的义务。
他们说:“以后你想做什么职业就去做,想去哪里闯荡就去闯,天地之大,任你遨游,不要为了我们而束缚了手脚。”
那时的梁辰烟还小,也并没有想过以后要去哪里,也就没有怎么追究这些。
她只是不以为然,但也不想跟父母争论,还是等自己想明白一点了再说吧。
后来她大点了想到这些话,总觉得梁甫森和姜愈估计是对自己期望太高,以为她一定能考上世界名校,周游世界。
谁知她就是一个恐怕连本地技师学院都考不上的学渣,他们就是想让她遨游天地她也找不到路。
梁辰烟脑海里再次浮现出谭奇脚踝上那个伤疤。当时虽然瞥见的时间很短,但那个伤疤真的跟梁甫森脚上的一模一样,月牙形,在踝骨下方,像托举着突起的踝骨一样。
梁辰烟越想越激动。她不是个很有耐心的人,她也想要一个答案。
尽管她的各种猜测都天马行空,荒诞不经,但这事事关自己的父亲,再违背常理也值得去验证。
心不在焉的梁辰烟神游得太明显,甚至被语文老师当场点名回答问题,但毫无意外地,她回答不出来。
老师们都知道她家的情况,也觉得她不容易,所以也没有对她太苛责,又是照例被批评了几句就过去了。
闷闷不乐的梁辰烟下了课回到了家,强打起精神做了饭。等着姜愈去睡觉了,才蹑手蹑脚打开自己家的门,想要去隔壁追问一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