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奇到护士站问了一下，果然姜愈母女俩已经回家了。

    “医生早上说让多打几天抗生素，怎么能现在出院呢？”谭奇问。

    “医生不在，病人自己要走，我们也拦不住啊！”帽子上两条杠的护士长说。

    “这样吗？她为什么一定要走，她伤口还那么深呢。”

    “说起这个伤口……”护士长本来匆匆忙忙要去干什么的，但听到谭奇问起伤口，便停了下来，一副打算认真谈话的样子：“我正想问呢。”

    但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看了看谭奇的工作服，谭奇也穿着白大褂，只不过他的胸口印着的字不像医务人员写的是四院XX科，而是四院研究所，这样才能区分医务人员和研究人员。

    兴许是觉得他和四院医务人员也算是一家人，护士长决定还是如实相告：“昨天李医生是不是被患者打着头了？我感觉他好像也不是很清醒呢。这个姜愈的入院记录上写的创面有三乘二十五厘米，但是不对，下午的时候我们换药去看过了，几乎都不用换药了，那创面用个大点的创口贴就行了，所以我怀疑李医生病历写错了。你说，就这么小一个伤口我好意思再留着她在这观察吗？”

    谭奇也纳闷了，姜愈早上的时候手臂上敷料还蛮长的，几乎整个小臂都包起来了。

    “不对，伤口我也看到过，很长的纱布呢。”谭奇说。

    护士：“……那你看到过纱布低下的伤口吗？”

    谭奇摇头：“那倒没有。”

    “所以嘛，眼见为实。”那护士也没空跟他细说，很快就被人叫走了。

    谭奇仍然不解，通过今天早上跟李医生的谈话来看，虽然觉得他有些搞笑，但还不至于胡闹。

    就算是被病人家属袭击过，他也只说被抓伤了，没说还被砸过脑袋啊。但如果他没问题，为什么一个小小的伤口要用那么长的纱布？想多收点材料费的法子有的是，犯不着真花那么多材料。

    如果不是医生的问题，难道真的是姜愈的伤口一天之内就从二十五厘米愈合到了两厘米？

    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谭奇有点不敢相信，他宁愿相信是李医生昨天晚上真的不清醒。

    但现在也没办法，姜愈母女俩已经回家去了，也不知道是病情好转了，还是为了躲自己。

    不过，住在对门的人，真的能躲得过吗。谭奇有点想笑。

    二十分钟后，谭奇敲姜愈家的门，是梁辰烟开的。

    她只打开一点门，把门关了，自己走出来靠在门框上，看看手表说：“我算着时间，这会儿你该赶来了。”

    谭奇笑：“不会真的是躲着我吧？就为了不吃我做的饭？我又不会下毒。”

    梁辰烟：“你知道我妈这个人，唉，但是，谭叔叔，我跟你说，我妈的伤口真的很奇怪，我昨天没看到，只听到医生说还蛮长，但下午换药的时候就这么大一块，就跟擦了一下似的。”

    梁辰烟用大拇指比在食指尖上，告诉他这一丁点儿是多少。

    “那她自己记得原来的伤口是怎样的吗？”

    “记得啊，所以她自己都吓到了，然后自顾自说了很多话，我也不知道什么意思，最后非要回家，谁也拦不住。”

    谭奇一脸焦急和担忧，说：“她现在怎么样，让我去看看她。”

    梁辰烟：“你确定吗？她回来我好不容易哄得她睡了一会，虽然现在是醒着的，但你知道的，她看见你就来气，别又刺激她了。”

    谭奇也知道姜愈实在是不待见自己，也真的怕刺激到她，便不好反驳。

    但他心里又是真的担心姜愈，只能问：“要不，晚点她再睡着的时候，你来叫我，我就看看她的伤口。”

    也不是不行，梁辰烟做了个OK的手势就回去了。

    等到快半夜的时候，谭奇才等到梁辰烟的敲门声。两个人蹑手蹑脚地进了梁辰烟家，谭奇在客厅里拉住梁辰烟，轻声问她：“揭开敷料会不会吵醒她？”

    梁辰烟摇头，脸色似有担忧，示意他跟着进来。

    两个人摸进了姜愈的房间，姜愈半盖着空调被，受伤的那只手臂放在被子外面。

    谭奇立马理解了刚才梁辰烟担忧的神色，姜愈手臂上哪里还有什么敷料，别说什么都没包扎，连个创可贴都没有。

    梁辰烟轻轻拿起姜愈的手臂示意谭奇看。

    怕翻转手臂吵醒姜愈，谭奇只能自己转着身子和侧着头围着姜愈的手臂转，皮肤完好地覆盖着手臂，光滑平整，甚至都没有一点结痂和疤痕！

    从姜愈受伤到现在，才不到三十小时！

    虽然谭奇不是医生，但以他做为一个研究所工作人员的专业知识来看，从没有人身上的二十几厘米的伤口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完全愈合。

    谭奇盯着姜愈的手臂看了好几分钟，眉头紧锁，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梁辰烟轻轻地放下姜愈的手臂，转身朝着门口，对着谭奇招手，叫他一起出去。

    两个人在餐厅的桌子前坐了下来，梁辰烟也没急着赶谭奇走，谭奇更不想走。

    “你觉得是怎么回事？”梁辰烟问。

    “……我也不知道。”

    “那这种情况她会不会有其它的问题？”

    “……我也不确定。”

    “可能是什么原因导致的呢？”

    “……我还是不确定。”

    “有什么是你知道的？”梁辰烟有点急了。

    “我明天还是找急诊科的李医生确认一下，看是不是他记错了。”

    “就算他记错了，但下午换药的时候是有个伤口的，到现在一点痕迹也没有了，这是我亲眼所见！”

    “……”谭奇心里有一个自己都不太相信的猜测，但他不确定，也还不能说。

    谁知这时，姜愈房间的门突然打开了，披头散发的姜愈走了出来，眼神有点呆滞。可能是梁辰烟刚才最后一句话声音太大了，竟然吵醒了她。

    “怎么了？小烟你在跟谁说话？”

    当姜愈的目光落到谭奇身上时，神色立时变得不友好起来。

    “怎么又是你？真是阴魂不散！”

    谭奇强迫自己挤出一点笑容来，说：“我担心你的伤情，想给你送点汤过来，晚上你们吃了饭吗？现在饿了没有？要不要再吃点？”

    姜愈：“汤呢？”

    谭奇这才反应过来，回来的时候没进到她家的门，汤放在自己家里根本就没带过来，顿时有点尴尬。

    但他以为姜愈是真的想喝，便赶紧说：“我这就过去拿。”

    其实姜愈不过是为了拆穿他根本没带汤还要以汤为借口，她看了一眼墙上的钟，顿时火冒三丈：“十二点多了，你一个单身男人在我家客厅跟我女儿坐在一起，你到底要干什么？”

    梁辰烟拉住她妈指着谭奇的手，说：“妈，妈，我们在讨论你的伤口呢，你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啊，奇怪关他什么事？”

    “多一个人多一条思路嘛。况且谭叔叔是研究所的，说不定也有点专业知识。”

    “他是研究所的，做动物实验什么的吧，又不治病，他的专业知识不顶用，你别帮他说话！我问你，你不会也看上他了吧？我跟你说，虽然你爸不在了，但你别觉得缺父爱就找老男人，你可千万要想清楚，以后会后悔的！而且，我不可能会同意！”

    另外两个人都被她的话震惊了，这莫须有的罪名让他们觉得颇为冤屈，感觉她的想法实在太天马行空，根本就是无中生有。

    可是姜愈现在情绪很不稳定，他们都觉得再跟她争论也没有什么用。

    可是，看那两人不说话，姜愈越觉得他们有问题。

    她越想越气，越气越想不通，突然头又晕起来。

    她觉得脑子里的图像像电影里的快镜头，飞速地闪过一些画面，她似乎又看见那个显微镜下的蓝色物体，那个物体又突然变成了一只棕色的虫子。后来虫子越来越多，它们在她脑子里横冲直撞，似乎把大脑搅得一团混沌。

    看姜愈闭着眼睛很痛苦的样子，梁辰烟和谭奇都上前去要扶着她。

    可是谭奇一碰到姜愈，她就触电似的甩开他的手，大喊：“别碰我，你这恶心的男人！”

    谭奇心里一揪，但忍住没说什么，说：“姜愈……”

    “别喊我！”姜愈又喊。

    “你让我帮你。”

    “不需要！”

    “你需要。”谭奇也着急起来，姜愈越来越疯魔的样子让他觉得极其忧心。

    但他笃定的语气让姜愈非常反感，她越来越听不进去：“别这样跟我说话！”

    谭奇觉得心底的情绪被姜愈搅得也快要压抑不住了。

    他走上前一步还想说什么，但姜愈指着他歇斯底里地大吼：“你给我滚！”

    梁辰烟知道这是她情绪彻底失控的先兆，跟上次她想要自杀时的情形非常像。

    她害怕姜愈再次想不开，她站在姜愈旁边，紧紧抱着她，把头放在她颈窝里，哽咽着说：“妈——妈妈——，你别着急，你冷静一点，我在这里，妈——我是小烟——”

    “小烟……”姜愈转头，用脸颊蹭着梁辰烟的头发，手摸着她的手臂：“你别听信老男人的花言巧语，你马上跟他分手，你听妈妈的话好不好？”

    梁辰烟知道姜愈现在已经不怎么清醒了，认定了自己和谭奇有什么，解释是没有任何用的，只能先顺着她的思路安抚她，便说：“知道了，我听你的，马上分手。”

    但对面的谭奇显然没有护理精神病人的经验，他一听这话又开始了辩解：“不是，分手什么分手，我们俩根本就没有什么……”

    “啊——啊——”姜愈彻底发狂了，她开始不停吼，吼得声嘶力竭，她的头似乎也很痛，两只手掌放在太阳穴两边，不停摇头，又不停吼：“啊啊——滚开——”

    谭奇手足无措，想去安抚她，却被梁辰烟的眼神阻止。

    梁辰烟只能继续用手臂箍着姜愈的上身，脚底下用力稳住身形，要不是她这么多年的锻炼，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能治得住姜愈。

    最后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姜愈的发狂可能到了一个极限，她最后用疲倦的声音说了一句“走开”，便终于累了，两手一松垂下来，头往后仰去，两眼一闭，又晕过去了。

    谭奇没见过这样的姜愈，本来看她发狂就急得不得了，现在看她晕过去更不知如何是好。他头脑一阵发热，一步冲上来就接住了姜愈的头，眼神里满布着焦虑和担忧，用充盈着痛苦的声音悠悠地喊了一声：“好好——”

    梁辰烟心头大震，瞪大了眼睛看着谭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