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的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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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周六

    杨宏远此时对梁甫森的不满就是这样。

    往日比较讷言的其实是梁甫森,但他这些日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姜愈的事情,心情特别好,话也多了一些。兴许是觉得杨宏远今天有点闷,他还主动跟他聊话题。

    “宏远,最近小胖怎么样?又考了全班第一吧?”

    “呵呵,差不多吧,他也就那样吧。”

    “你还谦虚,有什么好谦虚,要是我家小烟能考一次第一,哪怕一次,我都是祖上烧高香了哈哈哈。”

    说完梁甫森举着杯子向他伸过来,杨宏远笑着跟他碰了杯,曹闻道也举着杯子过来蹭了一个酒,三人都仰头干完了自己酒杯里的酒。

    说到两个孩子,杨宏远心里平衡了不少。是呀,我不如你,但我儿子比你女儿成绩好,总归是有一个地方比你要强。

    但他的心情缓和也没持续很久。

    曹闻道开始抱怨他最近在搬家遇到的糟心事,不是房东奇葩就是搬家公司不靠谱。

    说起来这个不知道富几代的年轻人要不是跟家里人闹得这么僵,根本不需要操心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直接砸钱过去没有什么办不好的。

    “你为什么搬家?才来这里几个月就要换房子吗?”杨宏远感到奇怪。

    “哈哈哈……”梁甫森一阵大笑:“你不知道吗?他之前一直都在住酒店啊,现在存款花光了,要赶紧租房子住。你看你这个领导一点也不关心人家。”

    曹闻道点头,一脸假意的委屈:“杨总你真的很不关心我,我有点桑心。”

    杨宏远也笑,举起杯子说:“怪我怪我,自罚一杯,最近跑业务太多,没来得及问你的情况。”

    其实他心里想的是,要不是梁甫森这么搞,自己一个老总哪需要亲自出去跑这么多业务。还有,他们俩成天在一起搞研发,自然互相的事情知道得清楚一些。想到这个,他心里又不舒服了,仿佛三人的团体另外两个人抱得更紧,只是疏远了他一个人而已。

    杨宏远闷头喝了几口酒,对面的两个人还在说搬家的事情。

    “最后定了没?到底哪天搬家啊?”梁甫森问。

    “定了,这周六。”

    “需要帮忙吗?我可以去。”梁甫森说。

    曹闻道把身体往后仰,从上到下打量了梁甫森几眼,露出有些许鄙夷的神色,说:“师父,你别生气哈,你别的都厉害,尤其是学术方面,我是没找到能跟你比肩的人,性格也好,长得……也还行,但这个体力啊……”曹闻道摇摇头:“我是真不敢恭维,你有一米七五吗?还这么瘦,你去搬家能干啥?我要是找人帮忙还是会叫杨总的。”

    虽然曹闻道多少有点夸张,梁甫森确实是偏瘦,刚巧一米七四,但也不是那么弱不禁风,再说了,搬家而已,又不是要参加铁人三项,能需要多了不得的体力呢。

    曹闻道其实也是有点微微的感觉到杨宏远不开心了,猜测着也许是自己和梁甫森走得太近他不开心了,所以特意要找到这个话题来夸一夸杨宏远。

    虽然在他心里的确跟梁甫森更亲近,但他向来不喜欢站队,而且他一个高门大户里教育出来的人,察言观色和长袖善舞什么的都是从小就在学的东西,他多少懂些平衡之术的。

    梁甫森倒是没有多不开心,笑着说:“哎呀,我知道我体力不如你们两个,但搬个家怎么就不行了呀?宏远和你,你们俩抬冰箱洗衣机,我搬书架子不行吗?我也是帮忙了呀。”

    杨宏远听到这里心里开心了不少,自己在这个三人小团体也不是全无地位。

    但梁甫森兴许是有了几分酒意,说话便有些肆意起来,他说:“我的强项是用脑子,不像你们这些人,四肢发达,头脑……”他也许是想到另外两个人头脑也没有多简单,便说:“头脑一般般吧哈哈哈!”

    梁甫森这情商,唉。杨宏远在心里叹气。

    他没有意识到,梁甫森情商确实不如他自己,但梁甫森之所以口无遮拦,正是因为他把一起喝酒的两个人当成了自己最亲密的朋友啊。

    这顿酒没有把杨宏远心里的芥蒂喝走,反而让他越来越乱。他心里那颗猜忌的种子已然发芽。

    杨宏远胡思乱想了几天,也出去跑了几天业务,没有什么进展。他抽空去了一趟他们合作的药厂,跟一个车间主任聊了聊酶类量产的事情。

    “现在这种技术都很成熟了,没什么不能做的。是什么酶?”

    “是什么酶?”杨宏远思索了一下,其实他没问那么细,他也不知道答案,只能模棱两可地说:“别管什么酶,你们应该都能做吧?”

    “那当然,杨总我们多年的合作了,交给我们你可以放心的。”

    “那……如果是一种新的酶类,以前都没有发现的呢?”

    “还有这样的好东西?谁发现的?杨总你们公司发现的?重大科学成果呢!跟我说说?我告诉你,万变不离其宗,不管是什么,我们都能做。”

    杨宏远觉得自己其实也对这个东西不了解,不应该透露太多信息,就及时止住了话题。

    看杨宏远若有所思,那技术员便又说:“杨总,不如这样,您把样本送来我们先看看,能不能做得成试试不就行了。

    但是,能量产又有什么用呢,说到底,这个东西不是他们公司的,是姜愈的,是S大生物研究所的。

    明着跟梁甫森说他肯定不会同意的。除非……除非,这个东西能变成他们公司的,怎么变呢?

    难道要用什么非正常手段吗?杨宏远自己也不想这么做,毕竟他和梁甫森和姜愈都是朋友,他也没有卑鄙到如此地步去抢别人的发明。

    不过,话说回来,不抢东西,拿来看一看总没什么问题吧,那个车间主任虽然胸有成竹,杨宏远却也没有全然相信他的话。

    所以,眼见为实,就试试而已,如果真能量产,他就有底气说服梁甫森和姜愈了,到时候……到时候这东西也不是他们公司的呀!

    唉,不管了,到时候就可以证明梁甫森也不是什么都对,应该就可以劝服他好好听自己的,跟着自己的经营方向去研发。

    就算是个星期六,别人都在家里陪老婆孩子刷手机,杨宏远却在外面跑了一天,回到公司几乎都没有人了。

    这个机会刚好合适,他走向了实验室。

    他做为高管,也是有出入实验室的权限的,但他平时没有事基本不来。

    但杨宏远对实验室的布置不太熟悉,他只是看到过梁甫森在哪里研究过不死酶,但不确定那个东西的标本到底存放在了哪里,应该是在冰箱吧。

    杨宏远开了灯直奔冰箱,打开门上下看了看,里面都是一排排的标本制剂,他只能一个一个拿出来看上面的标签。

    找到了,杨宏远有点激动,他拿着标本的手都有些发抖。他在心里暗暗骂自己,为什么要做贼一样,明明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不过是拿去药厂看一下,又不是要据为己有。

    “你干嘛?”一个冷冷的声音突然传来。

    杨宏远被吓到弹了一下,看到梁甫森站在不远的地方,面无表情地质问他。

    “甫森啊,我……我以为你们都下班了。”

    “下班了就怎样?你为什么要等我们下班了才来?你手上拿的什么?”

    梁甫森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来,看到他拿的是不死酶的标本,立即急了:“你拿这个干什么?宏远你到底在干什么?”

    他想要去抢回不死酶,但杨宏远后退了一步,把手往更远的地方伸去,摆明了不想把这东西还给梁甫森。

    梁甫森没想到杨宏远会来偷偷摸摸拿标本,更没想到,他拿了还不想还给自己。那么,他到底要拿去干什么?思及上一次两人关于这个话题的讨论,梁甫森很快就有了个猜测。

    “你是不是想偷标本?我告诉你,这是姜愈的,是S大生物研究所的发明,不是我们公司的,你这是明晃晃的盗窃!”

    本来只是想拿去测试一下的杨宏远被“盗窃”两个字彻底震惊了。他看着梁甫森不动,在梁甫森瞪大的眼睛里,他看到了急切,愤怒,不解,更多的是,他看到了鄙夷和不屑。

    跟梁甫森相交这么多年,他第一次在他眼里看到这样的情绪,还是对着自己这个公司元老和战友。

    杨宏远都忘记了解释自己的意图,既然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信任,梁甫森上来就一厢情愿认定了自己是在“偷”东西,他解释又有什么意义?

    他这段时间在心里的猜忌和怀疑开始疯狂地发酵成委屈和愤怒。

    当初若是没有选择梁甫森做为合作伙伴,而是另外一个朋友,那个人的公司现在已经上市了,他的资产现在也无法估量了。

    自己不过是认定梁甫森脚踏实地,诚信可靠,最终选择了他,杨宏远对梁甫森的信任可是从来没有退缩过,而他得到的又是什么?

    一个“偷窃”的词让他觉得过去的几年都是白干了,友情烟消云散,事业了无希望,他含辛茹苦这些年,到底意义在哪里?

    面前的这个人,曾经他认为是最可靠最亲密的战友,为什么面目开始变得如此可憎?

    本来一肚子话想要解释的杨宏远突然一个字也说不出了。

    最后,他说话了,但说的完全不是自己想要说的话。

    “甫森,这么多年了,你一直都认为我就是这样的人吗?你觉得我是会偷东西的人吗?”

    梁甫森自然也不相信,但他是个直来直去的知识分子,不懂得拐弯抹角,不知道委婉掩饰,就连好话都不会说几句。

    “我不知道,我就知道看见你拿了姜愈的标本,还不肯给我!”梁甫森说,“你要是现在还给我,那这事就算了,我也不会去报警。”

    “你……还想去报警?你对我就没有一点儿信任吗?”杨宏远听到“报警”两个字眼睛都红了,愤怒和使劲压抑的狂躁就要吞噬他岌岌可危的理智。

    “信任?那你解释一下为什么?要是解释不了或者你根本就是居心叵测我为什么不能报警来抓你?我是真的没想到,你会是这种人,会做这种事!”梁甫森音调越来越高。

    “我是哪种人,我做了哪种事?”杨宏远比他更激动,额头上青筋都爆出来了。

    “窃贼!偷窃!”梁甫森喊了出来,这是他第二次用偷窃这个词,还给杨宏远冠上了“窃贼”的称号。

    杨宏远心里有根弦断了。他知道,那是他细若游丝的理智。

    杨宏远再也不想解释了,没有意义。事业没有意义,朋友没有意义。那时,他虽然失去理智,却仍然没有丧心病狂。他今天就是要拿走标本,也不想告诉梁甫森是为什么,他想做点什么,吓退梁甫森好让自己脱身。

    他往门口退去,看到旁边桌子上的医用酒精,用另外一只手揭开盖子,把酒精倒在他和梁甫森之间的地上,倒成了一条线,然后他掏出了自己衣服口袋里的打火机,“啪”的点燃了。

    “轰”的一声响起,地上瞬时冒起一人高的火焰,把杨宏远和梁甫森隔开了。

    把梁甫森一个人留在那个实验室里到底会怎样,杨宏远不愿意去想。他并没有想把梁甫森烧死,他不至于如此丧心病狂。

    他当时其实只是不想再看到梁甫森,不想听他说话。他知道这一点点酒精一下就烧光了,根本不可能会造成什么严重的事故。他甚至还决定了等几分钟就要回去把梁甫森拉出来。

    但他不知道,梁甫森对火有这么严重的恐慌,以致于他自己撞翻了更多的东西,包括和导致爆炸的乙炔气瓶。

    更没想到的是,在他走到楼下的时候,实验室的火已经很大了,那里有不少易爆气体,高温已经蔓延,然后他就在一声爆破巨响中被冲击到了院子里。

    等他带着伤灰头土脸磕磕碰碰地跑到楼上实验室,就看见原来实验室的地方和隔壁的几个房间只剩一个巨大的洞和一片废墟。

    杨宏远跪在地上,捡起地上一片似乎是梁甫森衣服的碎片,面无人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