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又是一阵惊叹，直播的弹幕又掀起了一阵小高潮。

    “有情有义，曹总是条汉子！”

    “有情有义，曹总缺女朋友吗？”

    “梁女士是谁，她怎么不在这里？”

    “好希望我就是梁女士。”

    “突然就变成了梁总，梁女士好运气！”

    “楼上注意点你的措辞，人家父母的科研成果，人家应得的！”

    “就是，就是！要是爸妈能回来，谁想要破公司，谁不想做富二代小公主。”

    “对呀，不过，人家也没说她是梁总，她只是持股，曹总帮她打理吧？”

    “对对对，梁董！”

    “去微博follow一下梁董，希望锦鲤日日惠顾我。”

    弹幕的消息逐渐跑偏，梁辰烟不再看了。

    她只是突然又想起了梁甫森和姜愈。

    在过去几年里，她思念父母的时间越来越少，因为她下意识地让生活里充满了其它的事情，上学，打拳，攀岩，轮滑，滑板，远足。

    那个时候，她多少是有些怨恨他们两个人的。虽然死去也不是他们愿意的，但把她一个人留在这个世界上，她是多么孤独啊。尤其是姜愈，宁可陪梁甫森，也不陪女儿。

    在他们离开后的某一天，梁辰烟终于提起了精神去清理姜愈的遗物。梁甫森几乎没有什么遗物要清理，因为他的东西在他上一次“去世”的时候已经清理过了，都在小书房里。这次，梁辰烟便是要把姜愈的东西也搬到那里去。

    她看到了另一本日记，是姜愈的。姜愈保留了很多年手写日记的习惯，零零总总地记录着日常生活里的小事，一个星期一到两篇的样子。

    她的字比梁甫森写得好看多了，秀气俊逸，一手行云流水的行楷，笔画连贯，小巧工整，善心悦目。她的文笔也很好，字里行间虽然透着一股淡淡的无奈，却很能调动阅读者的情绪，让人感同身受。

    “今天又发病了，幸好这次没有太严重，休息休息就好了，没给小烟造成太多的麻烦。这样也算不错了，保持这个状态，不求痊愈，但求稳定。”

    “说不定也是能痊愈的吧？总要保持点对生活的信心对吧？我平日里总是这样教小烟，到了自己这里也不能双标。小烟已经没有了爸爸，一个健全理智的妈妈对她很重要。”

    “今天图书馆来了两个学生，悄悄谈恋爱，以为我没看见，放肆得很。其实我看见他们也不会怎样。我只是个图书管理员，又不管学生谈恋爱，再说他们是大学生，也没有人管。想起了我的大学时光，恍如昨日。算了，还是不想了，昨日已去，不可追忆。”

    “生活平淡，没有什么值得记录的，但又觉得该来记录一下。如果甫森在，应该不会如此无趣吧？他虽然不是个多幽默的人，但起码做什么都很有热情，小烟也跟他比较亲近。说这些有什么用，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如果。”

    “今天小烟十七岁生日，她很开心，我也很开心，只要她好，我就没有什么牵挂了。还记得她刚出生时候的样子，活泼可爱，小学时候也古灵精怪，如今却变得越来越稳重起来，虽然稳重没有什么不好，可我还是希望她能更加活泼天真一些，毕竟她还没成年，理应更加无忧无虑。唉，如果不是父母拖累，她当然是可以轻松一些。再过一年小烟就十八岁了，十八岁她应该可以独立了吧？”

    那时候的梁辰烟，就跟几个月前翻看梁甫森的记事本一样，哭得泪流满面，稀里哗啦。她隐隐地感觉到，姜愈一点儿也不开心，她对这个世界唯一的留恋，可能就是梁辰烟。

    梁甫森夫妇去世后，她曾经悲痛欲绝，然而更加令她无法遏制的情绪却是愤怒，她气他们两个人就这样丢下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在这个世界。

    可是随着日子往前走，梁辰烟渐渐就理解了，姜愈不是不想陪她，只是再往前的五年里她深觉自己给梁辰烟造成了太多的麻烦，成了梁辰烟的累赘。

    她甚至觉得梁辰烟成绩不好也是她的责任，虽然梁辰烟一直成绩都差强人意。

    姜愈极其不愿意让梁辰烟再带着负担成长。她觉得如果没有梁甫森，她活得不开心，如果她不开心，那就会让梁辰烟不开心，如果这样，还不如自己也走了。

    看到姜愈的日记后，梁辰烟确定了自己的隐约的感觉是正确的，姜愈的文字始终都透着“小烟到十八岁我就可以放心离去”这样的情绪。

    梁辰烟满十八岁的时候，梁甫森回来了，姜愈自然不会想要轻生。可是也就是那天的夜里，发生了这个意外，一切仿佛都是上帝的安排，顺遂了姜愈的心意。

    梁辰烟后来就看开了，她虽然不再天真可爱，但她变得豁达了。

    她知道梁甫森和姜愈希望她往前看，所以她学会了藏着思念前行。除了老师，同学们都不知道她的家庭过往，包括现在的同事，也就是老刘看过她的档案。

    但现在，突然全世界都知道了。

    她不是怪杨奕和曹闻道公开这样的事，这些事公开，是为了父母正名，给他们应得的名誉，她是高兴的。

    但说起这些事，就会让她想起父母，想起他们仍在的时候无忧美满的时光，她那些小心埋藏的思念便会喷涌而出，让她心潮澎湃，激动难以自持。

    于是，办公室所有人，包括刚刚也凑过来看热闹的老刘，就看到梁辰烟脸上止不住往下流的泪水。

    一开始她还压着自己的声音，只是掉泪。到后来，声音也控制不了了，她捂住自己的脸，发出克制的呜咽声。再到后来，她觉得既然都哭成这样了，也没什么好掩饰的，干脆放开了大声嚎啕起来。

    她边哭还边喊：“王八蛋，干嘛去开发布会不告诉我！你们两个人别被我看到，我要揍你们！见一次揍一次！请我吃饭也不行！给我公司也不行！”

    “还有梁甫森和姜愈，你们两个虽然在地下，也别想我原谅你们！你们说走就走，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这么久，什么人啊？我死了以后不会去见你们的，坏蛋！恋爱脑！重色轻女儿！”

    同事们惊呆了，本来想要安慰她的，却发现不知道用什么词好。况且她这个爆发如火山的情绪，这个时候靠近好像也只会被引火上身。

    他们也突然发现梁辰烟不是平时那个稳重淡然的样子，原来她的情绪也可以这么激烈，原来她也有这么狂野暴戾的一面。另外，她骂人的词语怎么这么搞笑？

    虽然她在哭，显得很伤心，她在骂人，显得很愤怒，但她骂人的词却越说越让人想笑，搞得在场的几个人心情起起伏伏，不知道该怎么办。个个只能用古怪的神色互相看，眼神交流，不敢发声。

    最后梁辰烟哭累了，也骂累了，停下来的时候发现周围很安静。她看了一眼卢浩扬的显示器，发布会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了。她又看了一眼周围的人，他们都是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眼神里有难过，有好奇，有怜惜，但又谁都没出声。

    梁辰烟终于觉得尴尬了。

    她终于变回了那个稳重淡然的自己，接过王菲菲送过来的纸巾，擦掉了脸上没干的泪水，揉了揉发胀的眼睛，轻轻咳了一声，装作不在意地说：“各位，见笑了，毕竟没有谁在莫名其妙就升级当了老总的这天还能保持镇定吧。”

    众人轰然大笑，刚才那一刻的尴尬就这样被笑走，他们又开始了平时的相处模式。

    王菲菲一秒上线知心阿姨模式：“就是就是啊，其实哭一哭也没什么，正常表达情绪嘛。可怜的孩子，爸妈不在了我们也不知道，以后有时间来我家吃饭，喜欢吃什么我给你做啊。”

    梁辰烟点头：“谢谢菲菲姐，那我可就不客气了，我很能吃的。”

    “巧了，我可喜欢投喂了，你们年轻人是用这个词吧哈哈哈。”

    老刘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小梁，好样的，很坚强，爸爸妈妈也会为你高兴。”

    “谢谢领导。”梁辰烟微微弯腰，像个合格的下属，她也是真的感谢这段时间老刘的照顾。他和这个办公室颠覆了梁辰烟对政府机构的刻板印象。

    卢浩扬：“梁总，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你明天要请大家吃个饭吗？”

    梁辰烟笑：“就吃一顿饭这么便宜吗？”

    众人大笑。

    郭美琪：“也就是个名义上的老总，公司赚钱了你有钱，公司亏钱了你就没钱，曹闻道管公司，你就得管他，让他好好经营公司，要不然你连请我们吃饭都请不起。”

    大家都朝她竖起了大拇指，这姑娘最近不仅知识渐长，脑子也开始思考了。

    梁辰烟：“是不是老总都能请大家吃饭的。要不就今天吧？”

    “好耶！”大伙儿异口同声喊，除了老刘。

    老刘：“今天不行，今天有人来接你下班。”说完他也不理会所有人探询的目光，神叨叨的把手扣在背后进了自己办公室，留下一句话：“干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