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齐铭家的客厅空旷而阴暗，就着落地窗外的阴光，能看出香烟的烟雾曼曼飘渺，沙发上坐着一个安静抽烟的男人，他的妻子抱着3岁的孩子坐在另一边，压着心里焦躁的百八十个问题却不敢问，这是结婚5年以来她第一次没有吵他在孩子面前抽烟。餐桌上摆了午饭，阿姨做了清淡的，做了麻辣的，也做了给孩子定制的营养餐。鲜美的鱼汤在表面结了磨砂质感的膜，西芹百合的表面也不再有亮晶晶的光彩，这一桌子饭菜已经彻底凉透了。

    汪齐铭被裁员了。

    他在裁掉了自己部门228名员工，为公司“省了”590万赔偿金之后，他自己被裁了。

    一切也许还来得及，他只是收到了裁员的通知邮件，不是从郑洪的嘴里亲耳听到的。可是如果这是郑洪的意思呢？他现在需要找出自己的后路，开始打算如何与郑洪对抗么？那个U盘里搜集的证据，该出手了么？

    二女儿只有三岁，畸形复原手术以后，头上还的绷带还没能完全摘去，后续的康复治疗也是一大笔钱，这个时候被裁员，无异于把这个家庭往悬崖下推。

    不会的，汪齐铭想起郑洪的话，想起那个“一人一半”的手势，他甚至还在脑海里浮现出郑洪哭笑不得大喊“这怎么可能”的画面，他的心也因此稍稍平复些。

    不可能，他兢兢业业为公司效力了近十年，他的骨髓里都印上了ACY的logo，即便是体制改革这场大水，也冲不到他这里，他就算不是龙王庙，也是龙王庙里的一个小烛台，龙王会让他倒么？自然是不会的。

    他这样想着，内心终于鼓起了直面的勇气。

    （ACY集团大楼1号会议室）

    “老汪，这个呢，确实不是我的意思……”郑洪的眼神里已经没有了要照进汪齐铭心里的急切，此刻，他油滑轻松地敷衍着，脸上是持续的专业笑容，这笑容像是焊在了他的脸上，任汪怎么推心置腹也垮不下来。

    “老郑”汪齐铭不再叫他郑总：“你之前说要组构改革，我开始不同意，后来也同意了，还帮着你遣散员工，现在事情已经成了，你不能就这样过河拆桥啊！”

    “赔偿金呢，我已经和上面争取过了……”郑洪没有接汪齐铭的话，自顾自地说起赔偿金的事，脸上还是挂着笑。

    “老郑！！”汪齐铭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我们20多年的战友情谊，你不要太过分！”

    “那么，我们20多年的战友情谊，能不能麻烦你把旁边的文件夹递给我”郑洪终于不笑了。

    汪齐铭一扭头，看到案边的文件夹，有十几厘米那么厚厚的一摞，他吃力地搬了过来，刚要递，郑洪拦住了，说：“汪经理，这些都是你的东西，你阅后带走吧。”

    汪齐铭打开文件夹，心像断了链条的电梯轿厢，轰隆一声坠地：里面全是汪齐铭平日里收集的，关于郑洪行贿司法、串联商家的证据，也有全套的AI内部测试的Bug集合。

    汪齐铭的内心燃起的烈烈火焰。

    郑洪的脸上丝毫没有愉悦的胜利之色，他冷冷地瞥看着汪齐铭，说道：

    “要不是良人升级了ACY的安防系统，我还不知道我身边藏着这么个20年的战友，说什么过河拆桥，你呢，我每走一步，你就在我脚下绑一枚炸弹，我以为我是聪明的那个，你是迂腐的那个，原来我才是愚蠢的那个，你才是阴损的那个！”

    “老郑！”汪齐铭的声音开始颤抖：“我只是……，我只是看不惯，又劝不了你！你脑袋灵活，但是边际模糊，我收着这些东西，我的心里才踏实一点，哪怕有一天事情败露了，我们也能知道从何补救！但是我从来没有真的想过要害你！”

    “是你的事情败露了！”郑洪听不得这样的说辞，丹田里冲出一股中气狠狠地顶了回去：“你朽木不可雕！你以为这些都是我一个人的想法？你以为这些都是我一个人的灵活？你快40的人了还是活成了一个笑话！你大可以拿着这些材料去告，去找，我和ACY有100种方法让你拿不到1分钱的赔偿！”

    “你他妈这是把我往死路上逼！”汪齐铭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声音也弱了下来，腿踢到凳子，发出兹妞的怪声，汪齐铭抓起凳子就像挥斧头一样往郑洪的头上劈，金属的凳腿，劈到郑洪的手臂上发出沉闷的“邦！”的一声，郑洪的痛像铁刺一样从皮肤里往外飞钻，他拾起窗台旁的高尔夫球杆就挥了过去，飞溅的血洒到了天花板上、墙壁上、地毯上，直到保安赶来，依然分不开两个奋力扭打的中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