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警降临,末日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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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爬行

    忽然,秦营四面狼声四起,凄厉的啸声让厮杀中的众人心神为之一震。

    “这是什么?”江木一剑将一名秦兵劈作两段,蓦地一个起落跳到盖聂马背上,问道。

    盖聂倒是松了一口气,解释道:“我军之中有当年中山国的王族、白狄人的后裔,他不但精通祖上传下来的驯狼之术,还发明了一套以狼声传讯的秘法,比烽烟、旗语还要可靠。他既传出消息,援军很快便会到了。”

    江木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不多时,果然有阵阵擂鼓般的马蹄声从北面传来,竟是司马尚亲自领军赶来。李信心知大势已去,便带着残兵向西南面邺城的方向退却。江木盖聂联手从后方掩杀了一阵,由于韩人几乎全是步兵,盖聂这边也人困马乏,终究还是没能追上。

    “该死的魏豹。”江木咬牙道,“此人首鼠两端,虽在营中放火作乱,却根本没有出兵阻拦秦军的去路。”

    盖聂望着西面的火光出神,道:“放走了秦人,之后恐怕会对韩国不利。”

    江木看了他一眼,忽然拨转马头,沿着东南面的一条小路绝尘而去。

    盖聂心事重重地与赵国军士一起重新渡了河,进入长城之内。按照约定,秦军遗下的粮草辎重都归江木所有;但是盖聂设想他必定不会将它们上交到韩国府库,否则就相当于招认他所做的一切。师弟手下潜藏的实力,想必远在韩国君臣的意料之外。

    虽然没有战利品,但大胜而还的喜悦还是席卷了赵军上下。司马尚吩咐火头军杀羊宰牛,犒劳将士。除了数百名留守的戍卒还在加固城墙,营中上下都沉浸在一片欢宴的气氛之中。

    盖聂脱下浸血的铠甲,擦干脸上的血迹,随即入了大帐。经此一战,军中诸将都不得不对这个剑法超绝的年轻人刮目相看了;连中山狼都假惺惺地上来拍肩赞了两句。

    “好消息。”司马尚大笑着举起一份帛书,“信使来报,武安君在番吾大败秦人,王翦已经带着他的大军退回了太原。武安君能够心无旁骛地击败秦军主力,也得多亏邯郸南线巩固,秦人不得寸进;这都是诸位守城的功绩。”

    众人交口称谢。

    盖聂左右环视了一圈,目光落到一个人身上。他几步走过去,恭敬地冲此人一礼。

    “廉将军,在下有一事相求。”

    “哦?何事?”廉业讶异地看着他。这少年与他曾同在李牧麾下作战,之后又一路从北面赶来,倒是颇为亲近。

    “廉将军,在下可否借你随身携带的铁胎弓一用。”

    此语一出,众将皆惊——盖聂并不知道,这把铁胎弓可不是一般的弓,那是赵之名将,信平君廉颇生平最擅用的强弓!

    廉颇在赵国为将数十年,早年征战齐、魏,有开疆拓土之功;与秦交战大小十数回,鲜有败绩。在长平之后、赵国最为惨烈的邯郸围城一战时,老将军亲自督战,苦守孤城,整整坚持了三年;又带领八万老弱之兵击退燕国六十万大军的进犯。

    救赵于危难。然而赵悼襄王继位后,却听信郭开的谗言,解除了廉颇的军职。老将军怒而离赵,先投魏,又居楚,可是心中一直眷恋着故国。赵王曾经派过一个使者去看望他,廉颇以七十余岁的高龄跨马挽弓,来回驰骋,想证明己身未老。

    可惜这个使者在动身之前便收下了郭开的贿赂,自然不会向国君如实回禀——将军至死都没有再得到回国报效的机会。

    赵人怀念这位战功赫赫、至情至性的老将,建了祠堂来拜祭他;乡野传说,廉颇将军是天上的星宿下凡,因此天生神力,武艺超群,惯使的长弓以精铁为脊,光张臂开弓便足有三百斤的分量,能在数里之外取敌性命。

    这种说法虽难辨真假,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自廉颇殁后,赵军之中的确没有第二人能用好这张特制的铁弓。

    “盖聂啊,廉将军那张弓是家传的宝物;你若需要强弓,便去兵械府库里,挑一把趁手的就是。”

    “可是,属下估算了从城墙到漳水对岸的距离,约三百五十步——恐怕只有那张弓才有如此力道,不会令箭矢中途落水。”

    “小子!你!!”中山狼张嘴就想骂人,因为司马尚在侧,才勉强咽了下去——以人力射出的箭,力贯二百步已是极限;连秦人最强劲的床弩,也不过射个一二里,精度还不好控制,这小子居然张嘴就是近四百步?

    意外的是,廉业听了这话,竟微微地笑了。“无妨。说来惭愧,这张铁弓力道沉重,廉氏的子孙无一人能拉开。但毕竟是祖传之物,家父笃信它能镇国安邦,因此将它传给我。在下从军之后,虽一刻不敢离身,却不曾用此弓杀敌报国,真是愧对先人。”

    他毫不犹豫地解下背后大弓,双手呈上。

    “家祖若是知道赵人之中还有人能拉开这柄弓,一定会感到欣慰。”

    盖聂郑重地双手接过,长叹道:“多谢将军。然而在下今天借用此弓,却不是为了杀敌,而是为了了却一件私事。望将军见谅。”

    “私事?”司马尚顿时来了兴趣,什么样的私事竟要用到如斯强弓?

    盖聂向众人一礼,又一言不发地取了箭壶,掀帐向城墙的方向走去。

    天色虽然极黑,然而西天参宿惨白若隐,想是已经到了夜尽天明之时。

    漳水之上飘荡着一层寒凉的湿气。几处浓烟仍在袅袅飘散,然而若论明火,却只有南岸上贴近水边的一处。江木跨马立在火堆一侧,几名流沙中的干将藏在十几步外的营帐里,被命不准上前。

    一阵凉风带来了些许烟气,胯下那匹白马不耐烦地打了个响鼻。

    江木双眉揪紧,怒不可竭——盖聂那厮,难道竟敢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就这么毫无声息地逃了?!

    忽然,他注意到对岸的城墙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白点。

    自从按照鬼谷秘术上的方法修行,虽然付出不少代价,但江木的内功确实到达了同代人难以想象的境界,耳目也比常人通灵数倍。即使这样,在他看来,那仍然只是个白点,比天上的星子大不了多少。

    然而江木知道他看到的谁。

    他几乎听得见那人的白衣被狂风刮得猎猎作响的声音。

    盖聂举弓拉满,引得身后一片叫好——司马尚和一干将领们竟然跟了出来,见盖聂张弓瞄准,赶紧从女墙的间隙中费力地往对岸窥望。

    盖聂保持着张弓的姿势一动不动。他能看清的只是对岸的火堆,他所瞄准的也只是火堆。但是他很清楚,谁在那里。

    他们就这样隔着一条湍急的河流驻足凝望,水中不时还翻滚出几具看不清面目的尸体。明明什么都看不见,那人的眉眼、神情,却恍若就在眼前晃动一般。

    虽不解其中真意,但若能如此,倒也——不枉此约。

    破风之声骤然惊响。

    江木猛地伸手向身侧一捞,拇指与四指紧紧钳住那支飞箭,令它不能再进。

    箭枝上绑着一小片粗布,展开之后,只见上书着八个血字:

    ——国事为重,后会有期。

    江木怔怔地盯着那块破布,耳内钻进细小的“咔嚓”一声,竟是不知不觉间将结实的箭枝握成了数段,只有那个青铜箭簇还完好地躺在手里。

    他忽然仰头大笑起来,内息绵长不绝,一旁的火焰仿佛都被那笑声震得左右摇曳。藏在后面的流沙中人,功力较低的几个也顿觉头昏耳鸣。

    “盖聂,你逃不掉的!!”

    “今日之辱,他日必有百倍之报——”

    白马嘶鸣一声,掉头狂奔而去。

    “……那是,你的仇家?”城墙上的赵国将领们面面相觑,不少人在心中默默惊叹着此人的可怕。

    盖聂放下长弓,望着东面新升的辰星,叹息着摇了摇头。

    很久很久以后,流沙中的头目,如无咎无恤白凤等人,偶会见到江木似无意识地把玩着一个青铜的箭簇。无咎猜测这支箭簇想必是精通机关术的公输家所制,杀伤力非同寻常,大人拿来作为样本,要在流沙中批量生产。

    无恤设想那或许是大人的仇家留下来的线索,大人将从身体里挖出的箭头保存起来,以便时时提醒自己不能忘却仇恨;而白凤却异想天开地认为那箭头上涂满了见血封喉的毒药,大人故意日日抚弄,用来磨练肉体抗毒的能力。三人争论多时,某日终于忍无可忍地向江木问出了口。

    “大人,这只箭簇——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

    江木瞥了他们一眼,兀自吟道:“非汝之为美,美人之贻。”

    “……啥意思

    “就是说有人用这个射了我一箭,我无论如何都会十倍百倍地报复回去。”

    “我赢了!给钱!!”无恤欢喜道。虽然白凤早就逃到他们瞧不见的地方去了。

    天色已晚。阿吉靠在嘎吱作响的板床上,双手枕在脑后,望着窗外的新月出神。

    这里原是先悼襄王还在当太子时候的故居,后来赐给了最宠信的舍人郭开。赵王迁继位后,郭开愈发得势,这所宅子也一再翻修;若论豪阔,与赵王的行宫相比亦不逞多让。府上的侍女、仆役加起来不下三百人,更供养着许多来历不明、本事各异的食客。

    不知不觉,阿吉在这座富贵逼人的宅邸里当一名花匠,已经快半年了。

    一年多前,他还是个壁字营中的新兵,在作战时不幸中了一箭,虽然勉强保住性命,右腿的髌骨却被强弩射穿了。那段时候。

    阿吉一想到自己年纪轻轻就成了跛子,不但会被军队除名,今后也不知靠什么维持生计,不禁又是伤心又是害怕,夜半无人的时候不知偷偷哭了多少回。某一天,以前同一伍的兄弟葛大找上他,问了他一个想都没想过的问题。

    “阿吉,你这腿伤,今后怕是不能留在步兵营;不知你可愿意加入‘山鬼’?”

    “山鬼?那是什么……”

    听葛大解释了一番,阿吉吃惊地张大了嘴。“司马将军直属的斥候营?肯定只有像葛大哥这样的高手才会被选进去的吧!我这种废人哪儿能派上用场?”

    葛大摇头道,“山鬼里的确有很多武功高强的人,但是功夫的好坏并不是成为斥候的根本。说到底,身为探子,最重要的当然是打听到要紧的情报而不被敌人发觉;除了一些技巧,更重要的是混入敌营却不会让人产生防备之心。”

    这方面,阿吉的条件可以说是得天独厚。他才刚满16岁,生得瘦瘦小小,一副乡下孩子的傻样,还是个跛子,任谁见了也不会多加提防。与之相反的,葛大就因为“剑客的眼神”惹上过大麻烦;中山狼也不止一次抱怨过,葛大的长相太过显眼,实在不是个当细作的材料。

    听了葛大哥的劝说,也因为实在没有更好的出路,阿吉终于鼓足勇气,以“山鬼”的身份接受了一桩秘密任务。

    “让我混入郭开的上卿府?”阿吉为难地揉着腿,“可就算郭开府上想找些下人,邯郸手脚完好的人多得是,我这种残废肯定刚进大门就被人撵出来了吧——”

    “不必担心,我教你一件本事,保管他们抢着要你。”

    “什么本事?”

    “种兰。”

    邯郸城内常常见到因为失去土地而流落街头的农人,有的沿街乞讨,有的盗窃行骗,为了一日的饱腹无所不为。所以大户人家若想找个收拾庭院、修整草木的苦力,实在方便得很。但是庄稼活儿的好把式未必伺候得了那些贵人府上名贵的花草。

    其中最为娇贵的莫过于兰,偏又号称花中君子,深得人爱。兰的品类繁杂,栽培起来极为不易——水多一分则根烂,少一分则叶枯,肥多一分则烧苗,少一分则苞落,真是一丝一毫也不得马虎。所以阿吉一说自己擅养兰,立刻便被总管请了进去,从此在郭府上安顿下来。

    郭开虽在邯郸呼风唤雨,可他在赵人之中的名声早就烂透了;民间谁不知道此人当年陷害过廉颇,又是李牧将军的对头,还常常到各地搜罗美人充实后宫,令赵王耽于淫乐而不顾朝政;这样的无耻之徒,偏生得到了两代国君的信任。

    许多贵胄大臣也依附于他,党羽遍布各地,权势熏天;莫说一般的士卒平民,就连军中的高级将领,除了私下唾骂几句,对此人也是无可奈何。

    然而,作为山鬼的首领,盖聂担忧的不是郭开的弄权,而是他作为秦人的内因、不知会谋划出什么危害国家、危害赵军的大阴谋。自从看了那本历经千难万险从咸阳盗出来的神秘账册,他的心中便逐渐形成了一个隐秘的计划。

    账册上的名字,都是秦国为了减少扫平天下的阻力,在六国收买的内应和眼线;有了他们,秦王便能对六国的朝政和军事动向洞若观火。虽然盖聂没有足够的地位和权利将安插在赵国的间人一一拔除,但倘若盯紧这些人的日常往来,便可以反过来推测秦国将在何时、有何种争对赵国的行动。

    ——如果说秦国的君臣利用贿金和刺客织就了一张将山东六国都包罗其中的巨网,那么他便要通过感受每一根蛛丝的颤动,猜测网中央的蜘蛛打算先向哪一只猎物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