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珂不用掐我，我也知道她说的是谁。

    “我明白，我听姐的。”有姐还是好的，有一对不靠谱的父母，余鑫操碎了多少心。

    余鑫知道余珂不是自己的亲姐姐，从小就知道，但那又如何，她对自己的好，可比没良心的父母好了千万倍。

    黄秀秀快死了，余鑫也知道，他并不伤心，一来，她活着也是痛苦，二来，她对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好。

    如果和余珂相比，黄秀秀还算是尽到了母亲的责任，毕竟，他才是老余家的根。

    拎着一块猪肉，一袋子青菜，余懒根靠在门框上，讪讪一笑，说道：“珂儿，超市里就剩这么好的一块肉，被我抢了过来，爸很想念你做得回锅肉，咱们聚一下餐吧。”

    余珂轻叹一声，扯着我说道：“走，做饭去。”

    走进黑黢黢的厨房，真难以想象，余珂竟然在这长这么大。

    我忙着切菜，她忙着洗菜，能够跟她在一起，到哪都是一个幸福的小家，我还真挺满足的。

    “余鑫的学费，咱们出了，你没意见吗？”余珂洗完菜，去生了火。

    我笑着说道：“我们不出，还有别人去出吗？”

    余珂这一摊烂包的日子，恐怕余懒根的名声在柳河洼也是出了名的臭，他就是想出去借，也没有一个人借的。

    自从进了村子，余珂也和好几个同族的人打过招呼，也只是打招呼，并没有一个人来问问她的光景。

    “老公，谢谢你。”余珂的感谢，搞得我哭笑不得，说道：“都是一家人，干嘛说两家话。只要你以后不欺负我，我就心满意足了。”

    “切，我刚才提你打工的事，你是不是还有别的想法？”余珂白了我一眼，意味深长地说道。

    “天地良心，我的心就是为你长得，日月可鉴。”我举起手中的菜刀，指天发誓道。

    “得了吧，只要你别翘尾巴，我就烧高香了。”余珂才不相信我的嘴，说什么都是见鬼的话。

    余珂做的菜，色香味俱全，我是吃不够的，特别是那一盘油亮的回锅肉，我和余鑫只是夹了几筷子，就被饿死鬼托生的余懒根，消灭得一干二净。

    余珂没有胃口，吃得很少，也给黄秀秀端了一碗稀一点的米汤，只是她喝了几口，又全部吐出来，汤里夹杂着黑红的血丝。

    我和余鑫赶忙跑到卧房门口，看着黄秀秀可怜的样子，一丝淡淡的伤感，爬满整个心头，一个人距离鬼门关不远了，想一想都觉得可怕，若是有一天落到了自己身上，那该是怎样的惨状？

    人总有一死，只是来得快慢而已。

    余鑫黑着脸，走到余懒根面前，夺过他手里的碗，啪地一声，摔了个粉碎，吓得余懒根蹦起多高，怒道：“你疯了，好不容易吃个饱饭，你出什么幺蛾子？”

    “我妈都快死了，你还吃得下去饭？你的心到底怎么长的，你还有没有良心，那可是跟你过了快二十年的老婆啊。”余鑫眼睛睁得很大，指着余懒根的鼻子，愤怒地想骂，却又不知道骂什么。

    余懒根捡起地上的碎碗，把里边残留的肉片，塞进嘴里，说道：“我有没有良心，她都得死，我有什么办法，难道你想让我陪着她一块死吗？不想吃饭了，哪凉快，去哪带着，烦人。”

    余懒根说完这句话，又坐下去吃饭，我们没有看到的是，他低下头那一刻，眼睛升了一层水雾。

    余懒根说得没错，在死亡面前，谁又能掌握一个人的生死，他有本事把她从死亡边缘拉回来？

    余鑫大叫一声，推门跑出去了。

    状若疯狂的样子，惹得人一阵怜惜，再怎么着，他也是十几岁的孩子，跟亲生母亲即将生离死别，他还是有几分不舍，他的伤心能够大声地叫出来，可余懒根不行，他再怎么混不吝，也是家里的顶梁柱，他得淡定起来，至少装一装，也是必要的。

    吃罢饭，余懒根把碗一丢，又出去打牌了。

    我和余珂都没说什么，每个人都有缓解痛苦的办法。

    我默默地收拾着碗筷，洗干净了，和余珂一块出去找余鑫。

    一条小河静静地流淌着，不时有不知名的虫子，此起彼伏地叫着，诉说着夏日的烦闷和苦恼。

    水草长得茂盛，一片片柳树林坚强地屹立在河畔，延伸到无穷远。

    河堤不高，偶尔有一两人在柳树下纳凉。

    月光如水，在河面上静静地闪动。

    风很轻，有了一丝的凉意，轻抚着烦闷的心。

    远远看见一个黑影坐在河边的草地上，有轻微的啜泣声传来。

    我和余珂紧走两步，站在他身边，是余鑫，他在轻声哭泣。

    余珂抚摸着他长长的发丝，轻叹一声。

    “姐，妈虽然不好，可还是我妈，我真不想让她死啊。”余鑫抱住余珂，终于放声大哭。

    余珂安慰道：“石头，我知道，你的心，姐都明白。那是癌症啊，谁又有本事去治好呢。”

    余鑫不说话，一直在哭。

    我没有办法安慰，也许，只有余珂轻言细语的话，才能减轻他的痛苦吧。

    是啊，如果我的母亲离世，恐怕我也会哭得死去活来。

    人之常情，再怎么不喜欢，母亲还是母亲，永远不会更变。

    我和余珂睡在她以前的房间里，虽然很小，总算有个属于她的空间。

    半夜，下起了大雨，隐隐有雷声传来。

    突然，从黄秀秀的卧室里传来余鑫的哭泣声。

    “妈，妈……”

    我猛地惊醒，本来也是穿着衣服睡得，跳蚤爬了我一身，咬得我死去活来，一直半睡半醒，一听到余鑫痛苦的声音，就知道出事了，忙跳下床，鞋都来不及，就冲进了黄秀秀的房间。

    余鑫泪如雨下，跪在黄秀秀的床边，摇晃着她单薄的身子，却一动都不动。

    黄秀秀死了，结束了她平淡而又罪恶的一生。

    原来死亡就这么简单，连一句话都没有留下，就这么烟消云散了。

    一个人说走就走，快得让人不知所措。

    看来，黄秀秀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才想死在家里，而不是冷冰冰的医院。

    还好，我们回到了余家，不然，余珂会不会悔恨终身？

    我回过头，看着怔怔待在原地的余珂，有两行泪正默默地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