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艺人过家家(九)
首尔市,九龙村。
一进入到这里,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片破败的景象。狭窄的街道上,破旧的房屋鳞次栉比,仿佛被岁月蹂躏过的遗迹。这些房屋大多只有一层或两层高,砖墙早已斑驳不堪,一些墙壁甚至出现了裂痕和坍塌。屋顶上的瓦片也显得老旧不堪,经历风吹雨打,颜色也变得黯淡无光。
街道上弥漫着一种难闻的气味,混合着垃圾的恶臭和污水的腥味。随处可见的垃圾堆里,废弃的物品和各种塑料袋堆积如山,苍蝇和蚊虫在垃圾堆上空盘旋。一些破旧的家具散落在路边,有的已经破烂不堪,甚至无法辨认出它的原始形状。
路上的许多人穿着破旧的衣服,面色苍白,营养不良。他们的住所简陋无比,有的甚至只是用塑料布和纸箱遮蔽风雨。电力和自来水供应严重不足,许多人只能依靠手电筒和蓄水池来照明和清洁,巷子的角落里,时不时能看到一群孩子们在垃圾堆里寻找着什么。
这里就是首尔最大的贫民窟,成千上万的贫民们如同寄生虫一般生活在阴暗的角落里,苟且偷生,而最令人讽刺的是,就在隔着这里一条街的对面,就是著名的江南区,也是富人们云集的地方,只是一条街的距离,却是天堂和地狱,金钱和财富在这里便如同神话中的金伦加鸿沟,将世界分成了极端反差的两侧,一侧是严寒的雾之国尼福尔海姆,另一侧却是酷热难耐的火之国穆斯贝尔海姆。
而顾渊和郑熙妍此时就行走在这里,出色的外表搭配着价格不菲的衣装,使他们在踏足这里的一瞬间就引来了无数目光。
“熙妍,你说你想出来散散心,怎么还跑到贫民窟来了?”
顾渊凑到郑熙妍耳边,小声问道,他并不是喜欢暴露自己的人,这种来自四面八方的注视让他感到很不舒服,从医院出来之后,顾渊本以为郑熙妍想要他陪着她去游乐场或者去看个电影,可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郑熙妍竟然带着他来到了首尔最著名的贫民窟。
“我就是想来这里,怎么,你不想陪我了?你不喜欢这里可以先回去。”
“陪陪陪,你刚出院,我哪敢把你一个人丢在这种地方,你去哪我都陪着你。”
顾渊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看着脚下,免得踩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言灵的副作用,他最近都开始变得有些洁癖了,好在楚子航也是一个讲究卫生的人,不然等会到学院之后他说不定还要申请调换宿舍。
走在他身前半步的郑熙妍在听到他的回答后,嘴角不经意间微微上扬,她向身后伸出手,拉住顾渊的衣角,前进脚步也变得轻快了一些。
“其实这里一开始没有这么破乱的,只是1988年为了举办汉城奥运会,当时的市政府为了改善城市面貌,于是制定了‘净化街道’的政策,他们把城市中的低收入居民、无业游民和残疾人全部驱逐出去,那些人聚集在了这里,久而久之,这里的规模也变得越来越大。”
“明明只隔了一条街,却是一半光明,一半黑暗吗?”
郑熙妍一边拉着顾渊在村中漫步,一边耐心地为他讲解,顾渊也会时不时地提出自己的见解,有时候会有穿着破烂衣裳的孩子跑到他们跟前,郑熙妍也不会嫌弃他们,而是从口袋里面掏出一把糖果放到他们手中,收到了糖果的孩子们笑着对郑熙妍道谢然后跑开,郑熙妍也微笑着对他们挥手道别,再重新伸出手拉住顾渊的衣角,如此反复。
“别看这里很破,但是这里的人都并不坏,大家虽然日子过得很穷苦,但也没有对生活失去希望,老人们每天都会把房间打扫得很干净,村子里也有一所学校,那是之前从这里出去的人捐赠的,为的就是让这里的孩子们也能受到教育,最起码要让他们读书认字,而孩子们也都很争气,他们当中绝大多数人都很努力,很多都考上了不错的中学,他们离开这里,有的人没有再回来,但是也没有人会因为这个嫉妒他们,反而会为他们感到高兴,大家都是善良的人啊,虽然兜里面掏不出几块钱,但都是打心底希望你过得好。”
“听你的话,你好像很了解这里。”
“当然啦,我之前没和你们说过吧,其实我就是在这里长大的孩子啊。”
郑熙妍收回了手,背在身后,侧过头来微笑着说道,阳光打在她的脸上,白皙的肌肤在阳光的照耀下仿佛散发出淡淡的光辉。
顾渊眨了眨眼睛,呆呆地站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听到的话,郑熙妍看到他这个样子,咯咯地笑出声来,然后走到顾渊面前,伸出手掐了掐他的脸颊。
“怎么还愣住了?是不是觉得我在逗你玩啊?”
顾渊如同木偶一般点了点头,不论他怎么观察,郑熙妍的画风都和这个村子完全格格不入,郑熙妍给人的第一印象永远都是一副优雅中带有一丝高傲,而这样的女孩子又怎么可能诞生于贫民窟呢?
更何况顾渊明明记得,郑熙妍是某个被成为“郑会长”的大人物的女儿,按理说她难道不应该从小就过着公主般的生活吗?
“真不是在耍你,从我五岁之后,我就一直生活在这里了,然后我又考上了江南区的中学,高中,最后被学院的人发现,才进入到了卡塞尔学院遇到了你...们。”
“怪不得你对这里这么熟悉,亏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还以为你是哪家的公主呢。”
“真是失礼啊,难道生活在贫民窟的女孩就不能是公主了么?”
郑熙妍气呼呼地鼓着嘴巴,轻轻地在顾渊的小腿上踢了两下,这时,忽然有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走到他们身边,对着郑熙妍上下打量了一番,随后他的眼中渐渐浮现出了一抹惊喜,指着郑熙妍,兴奋地喊道。
“是熙妍吗?是熙妍回来了吗?”
郑熙妍转过身来看着老人,红唇微启。
“李爷爷,我是熙妍,好久不见。”
得益于这段时间的门卫生活,顾渊的韩语水平也是提升了一大截,虽然读写能力还只是相当于小学生水平,不过基本的听力和口语还是没什么问题的,不需要郑熙妍翻译,他也能听懂二人的对话。
“果然是你啊,熙妍,几个月不见,你变得更漂亮了!听说你去了美国上大学,这是放假了吗?”
老人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布满了皱纹的老脸此时变得红润了不少,显然是见到郑熙妍之后让他心情好上了不少。
“算是一个小假期吧,在那边呆着没什么意思,还是家里面好。”
“那是当然,美国那地方有什么好的?都是一些长得奇形怪状的人,还总是看不起咱们,听说他们身上的味道还重,跟怪物似的!”
老人滔滔不绝地列举着美国的诸多不好,可他明明连江南区都没有出去过,这让顾渊不禁想起了小区里面的老大爷们,明明都没读过几本书,甚至连京城都没出去过,却能每天都凑到一起,讨论起国家大事来,见到顾渊时还会拉着他不放手,然后面不改色地对他说要是老头子我当上了一把手,肯定会如何如何,那口气听起来就好像他们明天就能走马上任一样。
每次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顾渊都会一脸的急躁,因为他急着回家给妹妹准备晚饭,而且他也最讨厌这种不懂装懂的老头子们,治理一个国家这样的事情在他们眼中却如同是小孩子过家家一般。
可郑熙妍却不同,从她的脸上,完全看不出任何不耐烦的表情,她只是乖乖地听着老人和她扯着家长里短,偶尔还会点头应和一声,好像是被爷爷抱在怀里听故事的小女孩。
“这个男人是谁?你的同学吗?”
不知道聊了多久,老人才终于注意到站在郑熙妍身后的顾渊,不过在看向顾渊时,他的眼神可就没有那么慈祥了,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警惕和审视之意。
“老人家,我是...”
顾渊在脑袋里思索了一下韩语词汇,这老头口口声声地说着美国有多么不好,谁知道他心里又是怎么看中国人的,还是别暴露自己的真实国籍比较好。
而就在他思考着朋友这个词怎么说的时候,一旁的郑熙妍忽然对着他露出一副坏坏的笑容,顾渊看到她一把扑倒顾渊身边,非常自然地挽住了他的胳膊,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一丝甜美的芳香钻入到顾渊的鼻孔中。
“李爷爷,这是我的男朋友哦,这次回来就是为了带他给你们看!”